深夜食堂
文杞坐在沙发上，挪挪了肥大的屁股，喝了口水，突然笑着喷了出来！
文杞接着说：我给你们说一段台词，看看能不能想起来，这是当年的哪一段。
广告之后，一段音乐，然后是一首民歌，“半个月亮爬上来，依呀呀，依呀呀！请照顾好你身边的孩子。”长炜先笑了起了，配合着文杞滑稽的表情说：“下面的节目是午夜悄悄话。”
我对听这个节目一点印象都没有，在他们一次次的提醒下，我才有那么一点印象。因为这个节目是在夜里十二点开播的，我一般在十一点半就睡着了，夜里的事，只记得老狼偷吃校长小灶上的美食。
老狼是个心理素质极强的人，也基本属于“背着牛头不认账”的货。那时候我们是轮流站哨，但年青人瞌睡多，经常会发生一个哨兵在哨楼里睡过点，下面几个都不用站哨。后来，队里就安排人带哨，所谓带哨就是有一个学员通宵不睡觉，到点就把下一班哨叫下来，这样就给老狼之类胆大心细的人留下了可钻的空子。
老狼带哨的时候，常常可以美餐一顿。
一般是在二点到三点，老狼听完午夜悄悄话，再把教室里的电视看到都是雪花的时候，也就到这个点了。
老狼会把站哨的文杞一起叫过来打配合，文杞放哨，老狼偷偷从打饭的窗口翻进食堂，划着火柴把冰柜里的东西翻看一遍，学校给校长是有小灶的。
文杞接着说：那次老狼翻到一袋大虾，很大那种，四个就可以放一盘子那种，老狼就把大虾拿水一泡，然后从容的点着煤气灶，给小锅里倒上油，烧开后就刺拉的把虾放进小锅。老狼还很从容的拿小灶上的锅馏馒头。一切工作就绪，拿馒头一夹，他和文杞一人两个。老狼偷吃的事也就我们几个人知道，不然让“包打听”知道，老狼就完蛋了。文杞说，老狼最夸张的一次是半夜，在食堂里，拿着菜刀剁鸡，还正而八经的爆炒小公鸡。他和文杞把一只鸡吃完，四个馒头把油沾干净，吃的饱饱的，把下一哨叫来。自己卷着个大衣就在教室里睡觉。
文杞说，他和老狼还配合炒过一次鸡蛋，老狼把油烧开，文杞划一根火柴，老狼就打一个鸡蛋，再划一根火柴，老狼就翻个面撒些盐，那晚他划了一盒火柴，老狼打了三十几个鸡蛋，俩人一人一半，吃的文杞说现在见了油煎鸡蛋都想吐，吃伤了。不光吃伤了，还吃滑肠了，那天之后有一个星期时间，他俩吃什么都拉肚子，一天跑十几趟。
我一直觉得正林挺倒霉的。这家伙是土族，又好睡。但让正林干老狼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正林绝对干不出来。正林是文化人，君子不饮盗泉之水。这是正林的气节，但纵观中国历史，有气节的人是最容易被扣上大帽子的，还没人同情，谁让你偏偏要与众不同呢。
那天干了一天的活，正林确实也累了，站哨的时候就偷偷的跑到餐厅转了圈，没找到合适睡觉的地方，然后就拉开食堂的门，那天食堂门没有锁。正林找来找去，就发现案板最适合睡觉。于是裹着大衣就睡了。这一觉睡到天快亮，后勤班的人下来做饭，看案上睡了一个学员。一顿长柄勺把正林敲醒。押到学员队，食堂里吃的东西多，没人发现鸡蛋的事，但大虾可是有数量的。正林是有口也说不出来，又不能揭发老狼和文杞，加上睡案板上也是罪大恶极的事。那晚带哨的老别也一觉睡到天亮，两个人一起被请到学员队办公室说清楚。
后来正林很自责的说，在家的时候，冬天夹野兔子太多，吃的也太多，这是报应，所以他在学校期间当过很多次兔子。土族人信藏传佛教，正林虽然不信，但必竟是在这种文化氛围里长大的，还是有心理阴影的。
九十年代初，社会的主题词，是小康，是翻两翻，是“冲破束缚”，目标的核心基本和1974年周恩来总理提出的四个现代化相同，把21世纪的头一年，2000年看成中国发展的一个关键节点，所以2000年的奥运会就让中国人觉得是彰显实力的最佳时间段。所以海鹏诸等才会为中国未成功申奥成功而哭的死去活来。
那时候生活水平一般，物质还不丰富，但温饱已无问题。能看透社会发展趋势和下海试水的人，基本都是在那个年代捞得第一桶金。不过下海淹死的也不少。
我们经历了那个年代，但那个壮志凌云的年代，我们被封闭在了军校这个管理严格的院子里，每天自娱自乐。
阿涛和渊子就是一对这类无事生非的货。
那天阿涛和渊子打赌看谁吃的多，输了的那个就得买一盒一块六毛八的红梅烟。大家是证人，其实要不要证人无关紧要，我们的口头协议是很诚信的。
文杞是事非人，外号：“小胖子”，自诩“小喇叭”，那天晚饭时，他拿勺子敲着打馒头的铁盘子通知大家阿涛要和渊子打擂台的事，还热心的专门跑了两趟打了三盘馒头。
大家吃一盘，另两盘给他俩留着。
吃饭时，文杞把两人拉到一起，学着拳击比赛的风格，说了一声“Began”,阿涛抓起两个馒头，咬了一口，半个馒头就到嘴里了，还不慌不忙的喝了口稀饭。渊子则两口一个馒头，菜都没吃。那时候馒头都是用手揉出来的，一个馒头二两，很实，不像现在街上买的那种，手一捏，就鸡蛋那么大点。
我们大家个自吃个自的，没人关注这事，这种无聊的事，学员队基本时有发生，也没有新奇的了。我们吃完饭的时候，阿涛和渊子也吃完了，比赛结果，阿涛吃了八个，渊子吃了七个半。阿涛为彰显实力，把半碗稀饭一口喝完。然后搂着渊子的脖子，出门买烟去了，俩人的表情都很特殊，阿涛笑的光张嘴不发声，渊子皮笑肉不笑。文杞则笑的前仰后合，还在追着问渊子服不服，如果不服可以再比赛跑一趟挂钩梯去。
阿涛和渊子个都不高，一米七左右，精瘦，贼黑。渊子长的还有点像当年的电影名星张丰毅，硬汉那类的，不过是小一号的张丰毅。
其实这两货就是俩二百五。上半夜，阿涛在床上翻了半夜。渊子也差不多，后半夜两人拿着红梅烟到操场聊天去了。一直到第二天下午都没见他俩吃饭，馒头吃伤了。人的胃也就两馒头的容积，吃了八个馒头一碗稀饭的阿涛的胃不成弹簧胃了嘛！
老狼偷吃不光针对食堂，宿舍楼后面是一个库房，简易的那种，依墙而建，上面盖着石棉瓦，也就起个遮风避雨的作用。九十年代初，部队做生意成风，军车帮地方老板拉货很正常，听说那时候海军都走私，所以有了九十年代末的军队“三产”分离。
这世上有倒霉的，没见过这么倒霉的。也许太相信军队的学员都是一群至高无尚的精英，那老板就把从海边拉来的五香鱼罐头存在了学校库房。
有时候我觉得老狼偷吃，不是因为饥锇，而是一种反叛和冒险精神的体验，这样叙述比较符合老狼的本性。
哪个倒霉蛋是领导的朋友，拉来的两车鱼肉罐头，就放在那个简易的库房里。卸车的活当然是学员干，卸车完毕，我觉得至少损失了十箱。反正学员队的伙食一般也没什么油水，那十箱基本一顿让很多人夹着馒头就干光了。
我保证这事我没参与。到现在为止，当年的同学说我那时候很清高，不与他们同流合污。这是气节问题与道德无关，就象正林不饮盗泉之水，咱是不吃嗟来之食。
老狼是三天后动手的。大白天我们上课去了，老狼说肚子痛，没去。
午饭老狼没来，老狼常偷吃独食，我们习以为常，睡午觉的时候，文杞打开窗户向外弹烟头，听到外面一个小小声音在叫他，小胖子，小胖子。但四周张望也没找到叫他的人。
大疆还大笑着说，文杞一定见鬼了，笑声未落，文杞作了一个闭嘴的动作，说，你们听，那个声音又响起了。“小胖子，小胖子”，我们怎么听这声音都是从地下传来的。文杞又爬到窗口向外张望，还是没有找到叫他的人。
文杞沮丧的坐在窗边的桌子上，问我：东，不会是真见鬼了吧，我交待，昨天晚上站哨的时候，偷偷跑对面打牌机去了，但也没赢上钱呀！
大疆说，这声音怎么听着像老狼的声音。我们几个趴在窗口向外看，还是没有发现老狼。也许是老狼自己也急了，大叫了一声，我在这！文杞顺声向下一看，哈哈大笑起来，问老狼，你怎么掉那个里面去了。
此时的老狼，手里拿着一半吃剩的鱼，通过一个圆型的洞在招手。大疆一把拉过文杞，看了一下地形说：准备背包带，把老狼救上来，八条绑在一起的背包绳连成三股六米多长顺了下去。
老狼没急着上来，而是把一箱罐头系在绳头先让文杞提了上去，往返三次，提了三箱上来，大疆急了，小声喊，老狼，你他妈的上不上来，你再偷鱼就把我们大家都害了。老狼在下面活动了一下筋骨说，这就上来，我再看看有没有其它品种的了。
老狼是让我们四个人一起在窗口用力才被捞出来的，老狼长的膀大腰圆的，如果他自己不在下面助力，跟死狗一样，我们还真难说能把他搞上来，不是力气的原因，是角度不对，我们在窗口，老狼在库房内，那个洞还不大，关键隔了一个窗户就是干部的宿舍，还不能喊“一、二加油”。
后来，我多次经历了深井救人工作，都很轻松，救老狼算是难度最大的。
大疆问老狼什么时候下去的，怎么想到那个里面吃午餐了。
老狼说，早上你们去上课，我就想着看有没有办法帮大家改善一下伙食，就从窗口跳下去，结果太重把石棉瓦踩穿了，就掉了下去。
大疆笑着说：“行了，老狼，如果不是大家把你捞上来，你就吃独食了，什么给我们改善伙食。”
老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问，那怎么办？
大疆想了想说：“阿涛，你轻点下去，我们用绳子做保护，你把那块烂的石棉瓦扔到沿马路的墙根去，造成外人偷盗的现场。”
阿涛也极具冒险精神，这点栽赃的事很善长，不到十分钟，阿涛作业完毕，重新换过的石棉瓦绝对与我们班无关。就是刑警来分析，也只能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外来人员作案，一种可能是正林他们班人作案。不过那年代警察很少，也很忙很牛，不可能为这事出警。
大疆的智商有时候就是比我们长远，怪不得能当领导，不服不行。
我当时形容老狼掉到库房后的心情是，老鼠掉进米缸里，有喜有愁。
老狼哈哈大笑说，东，就是有文化，我当时真是有喜有愁。喜的是，先吃饱了再说，愁的是，如果没人发现我掉进去，不就完蛋了吗！要让校长抓住，得回七泉湖继续当混混。”
然后文杞就望着窗外悠悠的说，老狼的智商是仅次于大猩猩那类，我们就都盯着文杞接着说下文。文杞就板着脸说，大猩猩都知道把箱子摞起来，才能用爪子够上屋顶的 banana,为什么老狼就不知道把罐头箱子落起来爬出来呢？
我们哈哈大笑，老狼气的瞪着文杞，你、你、你的说不出话了。
那几箱鱼，我和大疆都没吃，流着口水看着他们几个每天夹着馒头吃。
其实我和大疆不吃鱼绝对与气节无关，是因为，我俩都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东窗事发，我们唯一可以洗白自己的事就是，我们没有吃过那鱼。
有时候真是思维决定命运，所以新疆籍的同学中也只有我和大疆在总队机关当过处长，老狼、阿涛、小偷之辈早早就从现役警官的名单里消失了。
大淘浪沙呀！部队首长用人的眼光基本是正确的，说完我先大笑起来，伟哥也大笑，但用手捂着嘴笑，原因是前两天他的两颗门牙在和牛骨头作斗争中光荣牺牲了，一笑都漏风，怪吓人的。
长炜说，东，下个月我回青海老家，找那些哥们给你收集笑料去吧！
我说：“行呀，不过你收集的笑料质量要高，不能都是些酒后失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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