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钊 | 风中的鲁家
鲁钊,笔名路漫漫,获“冰心散文奖”《人民文学》散文奖、解放军(武警)文艺奖、山西省美文大赛大奖、“河南五四文艺奖”等省级以上文学奖二十余次,作品多次被转载并入选中小学教辅试卷及各种选集、大系,出版有各体例著作4部,散文随笔集《直面“皇叔”二月河》发行全国各省及台湾、香港等地。《人民日报·海外版》发表各类随笔80余篇。《读者》等多家报刊签约作家。
风中的鲁家
在风的怀抱,鲁家庄如大地上千万个村庄一样,鲜活灵动,生机勃勃。
鲁家庄的农人从来不说空气,而说是风。空气太空白太空洞,看不见摸不着,说成风,就流淌起来生动起来,形象起来活色起来。万物离不开阳光和水,哪能离开空气?不说人和动植物呼吸,农人赖以生存的庄稼,若无风的授粉,就不能结果,成熟,芳香,让生命承传。
风从原始洪荒而来,无休无止吹向未来,携带着草虫低鸣,禾青花香,风中有车辚辚,马萧萧,天籁悠长,人间喧嚣。风中,我的鲁家就有了生命,有了鸡鸣狗叫,娃哭孩闹,就有了烟火长继,炊香袅袅。
吹面不寒杨柳风,鲁家庄地虽贫瘠,但农人勤劳,倒也风物丰美。农人正月里育薯芽,下辣椒籽,红薯在发苗,椒籽在破土,它们无忧无虑吸收成长,农人可以抽身,为拔节的麦苗锄草,施肥,浇水,麦苗节节长高,抽穗,开花,扬粉,花粉在风中舞蹈,飘逸,亲吻,结合,随后就孕育麦子。风中婉转布谷鸟的叫声,小麦就黄澄澄了,风把它拂熟吹透,人们收割,打场,扬锨,经风之手挑拣,充实饱满的留下,颗粒归仓,游离出糠和秕子。腾茬种上玉米、花生、红薯、芝麻、烟叶和辣椒等作物,仍然在风中摇曳成熟,在风中展示灿烂自我,在风中完成生命轮回,犹如风中鲁家庄的一个个庄稼汉那样。是的,农人如禾。再光辉,亦若禾一样,禾长一季,人活一个人生季。
风有情绪,鲁家人懂得。风快乐时,风调雨顺;风生气时,禾倒屋摧。生活亦如此,有苦有乐,有笑有泪,鲁家人胸怀如庄前连绵浩荡的河坡,知道风物长宜放眼量。
农人在和煦的东风中播种希望,在暴烈的狂风中挣扎飘摇,在凛冽西北风中收获冬藏,漫长的苦难岁月里研究风信的规律,希望体察风行走的路径、时间、影响和效果,归纳出了许多浅显易记晓畅通俗于风有关的时令气象,朗朗上口便于传播,农人称呼风俗。“春雨惊春清谷天,夏满芒夏暑相连,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每一个节令,都与风的温度有关,大小有关,早晚有关,心情好坏有关。“端午粽子冬至饺,吃罢月饼啃火烧。”风俗神秘而强大,不说大的节气,连小小的征候,都有趣而实用。“蚂蚁搬家蜻蜓低飞,暴雨狂风到处乱吹。”“水缸出汗蛤蟆叫,不久将有大雨到。”“饱带干粮晴带伞,凡事都要想在前。”“秋捂捂春暖暖,医生不让咱麻烦。”“冬吃萝卜夏吃姜,不找先生开药方。”还有“八月十五云遮月,正月十五灯观雪。”中秋和元宵,两个节日相距半年,却手足相连心有灵犀紧密联系,先贤目光如炬,千百年听风观雨悉心总结,屡试不爽灵验得很。当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是老祖宗经验的积累,智慧的结晶,准确到让人惊艳。
鲁家人生活在风俗里,风俗指导生活,也在春秋替换里繁荣发展,完善风俗,让风俗把混沌时间明晰,让礼仪典章化,赋予日子意义,日月延续着,希望着,圆满着。
“百善孝为先”“檐头滴水窝窝照”“上梁不正下梁歪”“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人们在风雨搏击中,逐渐养成大多数认可和遵守的规则,那叫风气。这风气像风一样,存在各个时间和地域,时刻吹拂着你的脸,抽打着你的身,又无影无踪,无身无形,人们却奉如圭臬,敬在心头。用心,就看得清,摸得明。二嫂觉得婆婆不像别家的老人一样,不会挣大钱给儿孙,心里看不起,指桑骂槐闹着分家,婆婆忍气吞声不敢言语。趁着中午聚在老榆树下吃饭,德高望重的族长老三爷端着碗,黑着脸,声音不大却入耳透心:咱这家族都是孝亲敬老长幼有序,多少年没有出过不肖不孝人,这是祖辈传下的风气,谁也不是孙猴子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也不会像哪吒年轻不会老,得正衣冠照镜子,让老辈说你个好字,得给晚辈做个样子,风气可不能从这歪了,坏了,糟了,咱丢不起那人。二嫂就羞愧着脸,赶快给婆婆盛一碗好饭,隔天集镇上又买了件新衣。再老榆树下饭聚时,老三爷美得翘起了胡子:咱的风气,不是挺好么,你们这些小辈的,啥时候都要维护传承咱的好风气。
风气束缚着人们的言行,抚慰着心灵,在风气浸润中,鲁家人的日子,平淡而安宁,静谧而稳定。
鲁家庄的风景好,勤劳的人们初春种经济作物,晚秋播小麦,冬季育蔬菜,无论东风或是北风中,地里不露黄土一片青翠。这风景是精彩活泼的,是风来浪涌的绿色,或是金黄铺地的成熟,鸟儿任性在田野,起飞低旋,追逐跳跃,或在枝头优雅舒展羽毛,低吟浅唱。村前得子河流水潺潺,茂竹向天,羊群悠然自得,如同白云落在了河坡。年轻人如候鸟飞去都市务工,辛辛苦苦奔波劳作,恋巢者为了照顾年迈父母或幼小儿女,虽然留在家,也要就近到建筑队或厂企做事。老人不甘示弱,养猪牧羊,喂一群鸡鸭鹅,连房前屋后的巴掌地也不空闲,开成小菜园,省了买菜钱,节约上街时间,贴补生活,还吃得舒心。每个人都紧张着,忙碌着,为家庭,为生活。勤奋的人,做事的人,就是一帧好风景。
在心中,鲁家庄,成为鲁家人挂牵的唯美绝美最美的风景。
御风而行,鲁家庄人走向四野八方,餐风饮露,栉风沐雨,适应社会,找准定位,就顺风顺水,风情潇洒,收获风云人生,与大中华一起,成为不可复制的美丽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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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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