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忠书 || 一管笛吟柳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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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管笛吟柳边行
文 | 杜忠书（陕西山阳）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暖融融地照进小河边的柳林里，鸟儿们便醒了，伸伸脖子，打个哈欠，相互瞅瞅，便一个个扑棱着翅膀，飞上飞下，婉转着歌喉，柳林立刻就活泛了。风儿也不甘落后，用柔美的小手温柔地抚摸着沉寂了一冬的柳枝，柳枝慢慢苏醒过来，随即争先恐后冒出一个个青绿色的芽孢，睁开了晕乎乎的睡眼，望着风儿甜蜜地笑了，枝条被和煦的风儿包围着，慢慢地爬满了绿色，春儿就这么合着温煦的风儿和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悄悄溜进了村子。
连续几天的细雨连绵，空气清新凉爽，排排柳树就像村姑含羞，柔软的枝条随风舞动，柳浪涟漪，仿佛昔日悠扬的柳笛声声回响在耳畔，似泉水叮咚，清脆悦耳。
明明没感觉到风儿拂面，纤细柔软宛如少女秀发的枝条却颤悠悠地拂动，娉娉婷婷，两只叨鱼郎在柳梢和波纹间游来荡去，不时地把脑袋插入水中。柳叶秀气得有点单薄，单薄的柳叶一串串掠过水面，像顽皮的精灵。
正值“莺歌燕舞蝶疯狂，春深似海柳如烟”之时，那如烟似雾的柳树更加妖娆了姿态，把我拉回了笛声悠悠的童年时光。
那时的乡村孩童，从不敢奢望有高档的玩具。有的只是应季自制的玩具，象风筝、柳笛、纸风车、沙包、陀螺，特别是在柳枝吐叶挂絮的时节，爬上春风荡漾的树杈，找一枝苞芽不多的枝条折下来，嫩嫩的，绿绿的，颤颤的枝条，轻抚上去，仍然能感觉到柳枝的神经还在，用舌尖把上面晶莹的露珠舔进嘴里，那是真正的甘露，清凉得让人发抖。
然后用柳枝做柳笛。做柳笛，是有季节性的。晚春以后柳叶渐长，柳枝上的树皮逐渐老化，也就不好拧了。最好是在初春，一条壮直、无瘢痕少芽孢的枝条，轻轻地折断，用小刀分割成几节，双手捂紧枝节就那么左右对拧一下，青嫩的树皮与牙白的骨干慢慢的被剥离成一节节完整的小管儿，那空心的管儿便是柳笛的毛坯。正面三个孔儿背面一个孔儿地在管体刻圆了，把管儿的一头儿捏编刮去绿皮，含在唇间，趁着劲儿，匀着气儿吹将起来，脆亮的乐声飘出，明快的节奏在树下旋转，惊飞河里数只野鸭。
我们做的柳笛根据树枝的粗细有大中小三种型号。做柳笛的枝条粗细不同，柳笛的声音也不同，笛音因柳枝粗细而有低沉与尖细之分，细柳条做成的柳笛声音清脆高亢，粗柳条做成的柳笛声音低沉厚闷。不论尖细与深沉，那声音都散发着苦香。小小的柳笛握在手心，像一寸碧绿的光阴。当你把柳笛抿在两唇间，还没吹，那满齿的悠悠清苦香味便在口里开始氤氲着，久久不肯离去。舌尖轻轻滑过柳笛，舌底生出微苦的汁液，顿觉凉滋滋，清爽极了。传入喉咙，心里充满了苦味的清香。拽着柳，再揪一片叶子，夹在两个大拇指中间，吸气就会发出鸟鸣，呼气就会发出知了的叫声，再嫩些的叶子，干脆只发出原始的清音。
当然，柳笛的声音除了与柳枝粗细有关外，柳笛发出的声音还和形状也有很大关系，短柳笛急促，长柳笛悠扬，细柳笛清脆，粗柳笛低沉。最动听的当然是细柳笛，可那时的我们偏偏喜欢做粗长的柳笛，在费时费力中能显摆出自己是个男子汉，做成了便可以在伙伴们跟前炫耀多时，引来一片羡慕。
每年都有这么一段笛声悠悠的日子，等到柳树的枝条老了，柳笛做不成了，但这时的天空却飘起了白白的柳絮。一片片，一朵朵，一丛丛，漫天飞舞，飘飘洒洒，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于是那小小的、青青的柳笛成了伙伴们相约春天的信物。
随着气温不断升高，柳树也开始疯狂拔节。在温暖的阳光下，我们来到绿荫丛中，钻到树上，把长长的柔软的柳条折下来，扔在地上，一根一根编起来，成了可以遮挡阳光的柳帽。编织时，在柳条中夹几根杨树枝条，细长的柳叶配以又圆又大的杨叶，成了别具风格的一顶草帽。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笛音借着柳枝的细管吹出生命的青春气韵，笛声浸透了少男少女的激情与浪漫。月的澄明和柳的曼妙发生了多少隐秘和妙不可言的故事？月并没有给柳另外着色，只是给它轻轻地镀上了一层光，柳叶便玲珑剔透，每片叶的纹络都清晰可见，无数叶片无数光晕，安谧，恬适。
轻柔的夜风，喜滋滋的贴上来，在少男少女的脸上，脖颈上，手腕上，脚腕上细细的抚摸，细细的轻吻，她们被黄昏柳疼爱着，她们也爱上了黄昏！
夜色越来越深，树影隐没处，那一对老人站立很久，又仰头很久，他们在想什么？他们一定想起儿时折下的枝条，舌尖漫过柳木芳香的甜蜜，心头泛起的怀念，颤栗吹过的清音，而此时，他们的笛孔一定被泪水浸润，再也发不出声。
短短的一只柳笛，今天的孩子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只留在我们记忆的童年。柳笛的苦香而带有黏性的声音，半个多世纪过去了，仍幽幽地飘响在我的心灵上。真希望我的生命再变成一管细长的柳笛，布满裂缝的生命，即使吹不出圆润的笛声，也能向人世间吐出些生命的热血气与柳笛的单调的苦香味。
而今，童年远去，故乡也已是物非人非。只有那些河边的柳树依然清新鲜活，却再也闻不到傍晚炊烟的味道，再也听不到妈妈唤儿回家的长长的音韵，只有那柳笛声声在流年里回旋萦绕，让我在滚滚红尘中独自沉醉！
杜忠书，男，高级教师；出生于陕西省山阳县，喜爱读书，酷爱写作。作品散见于《陕西人口报》《姑苏晚报》《陕西文学》《知否文学》《陕西教育》《教师报》《中学政治教学参考》《班主任》《商洛日报》《商洛教育》等报刊杂志。并有作品被山东省菏泽市选作2016年中考语文阅读题，荣获第三届“相约北京”全国文学艺术大赛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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