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5期：朗月清辉照太行【武新华】 / 四六文摘

行路心胸阔，读书境界开。

摒弃浩然气，专攻小题材。

太行山像围脖一样护着林州，山顶的月亮便像奶奶的镜子一样朗照着绵延八百里巍巍太行山。林州市，更像是一只进港的小船，泊在太行山的弯弯里，任由春风吹繁花开，也任由秋风吹柿叶落尽寒风雪来。月亮无论阴晴圆缺，从没有缺席过，从东到西，如一枚银币，用不同角度亲近着这片静谧的大地。没有人知道日月何时尽，也没有人知道生命要去向何方？

雄伟连绵的山脉，陡峭险峻地势，曲折蜿蜒的道路……月蹒跚，岁月蹒跚；人蹉跎，岁月如歌。太行山区的人们，足踏着温凉厚实的大地，顺着时序，日出而作，镰刀或锄头，刃口锋利，如同牙齿一般灵活，从山间的荒地，到山下的庄稼地，哑然无声地把土地嚼了一遍又一遍，在风雨雷电交加之后，不辞余力地辛勤劳作，用尽自己生命的热血，使这片山野呈现出了如诗如画的场景，红薯地、花生地的那抹绿色如同围巾，玉米地、小麦田如同棉被，把这片偏僻、贫瘠之地捂出了生活的温度。

鸡在檐下，狗在门前，鸭子正嬉戏在山涧溪水，太行山一片萧瑟，草木枯黄，山沟里庄稼已收割殆尽，干枯的玉米秸秆整齐的码好垛，一排排堆在地里，白云飘在天上，蓝色的背景像海绵一样，吮吸着青山的滋养。黑色木门艰难地挂在门框上，缝隙足够一只猫或狗从容的穿梭。翻过田埂，曾经衣衫褴楼的乡亲们，粗黑的皮肤被岁月打磨得铮铮发亮，像一块块磁石，趴在土地上，忘了天，忘了局限，“吃饱穿暖”四个字像祖先名字一样铭刻在心。此外，骄阳蓝天清风明月，乡间的故事像炊烟一样，酸甜苦辣样样具备。

执拗的少年郎，背不动一把铁犁的年纪，却跌跌撞撞的闯进了开春的田野。个子太小，把衣服裤子扒了；力气太小，把汗帕扎在腰间，刀劈一般一声吼，在生命的田野里划下了属于自己的领地。从此，把自己一生跟这片土地黏在了一起，相依为命，生死不离。

不远处，颤颤微微立在田埂上的老太太手搭凉棚翘望着，悄悄背过身去擦了把眼睛，没有再回过头。她已决定地把整个家庭的担子，放在了这副稚嫩的肩膀上。

太行山里的娃，只要有了背得起铁犁的力气，就是养家糊口的汉子了。这片大地渴望耕耘，渴望着重塑，这山里的汉子们，渴望着有更多新鲜的面孔加入。山里少年没有畏惧，观察着，从长辈那里，一点一点掌握着四季的节气和庄稼的脾气，他站在那里，像大地冒出来的一棵苦楝树，坚定、硬实、倔强、不屈不挠——这便是我艰苦朴实耐劳的父辈们。

太行山多石少土，表面为荆棘和杂草覆盖，树木只有矮小的松柏和青杠子，间或也会看到缠绕的黄荆子。雾散云山变，花开鸟飞鸣，高山悬瀑落百丈，泉流潭水澄如镜，石山石林千姿百态，林木茂盛青翠葱郁，溶洞幽暗犹如迷宫，登山石径错纵交织。在冬天是很荒芜的，没有绿意衬托，看不到飞鸟，天阔云高，倒也不失大气。在荒芜份山坡上会看到一些坟墓，一个连一个的土包包错落有致，寂寞地躺在那儿听着山风，墓碑上刻着各式各样的尘世间的人物关系，或清晰，或模糊——这就是人生的结局，无论什么人也逃不出这个宿命。“纵使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讲人便是这从尘土中来的最终会归于尘土。

父辈们的一生，似乎就是为这大山而活着，几乎没见他们开心由衷的笑过——或许他们也曾经笑过很多次，几乎都是笑给别人看的，他们把自己的真诚、善良，像祖先一样，豁达地给了身边的亲人、朋友和伙伴，却从没对自己满意过。他们生命里所有的拧巴、纠结和苛刻，就像当初一样——似乎一直活在憧憬与绝望的交织里，他们努力挣扎、纠结、思考、决断，夜不能寐，月光、蛙声、狗吠、蝉鸣，成了自己亲密的陪伴。微风吹过旷野山川，硕果飘香溢满这片土地的时候，他们总是把最好的粮食挑出来去交公粮，更希望我们像他种的粮食一样走出去，去外面阅历，去外面碰撞……。因此，他们不遗余力，一如当初犁田一样，用汗帕扎紧着腰，使着全身力气，想尽力把我们送远一点，送出这绵绵延延群山的包围，送出林县城，送出他们的视线，直到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他们才觉得安心，如释重负。

更多山旮旯里的人在张望，也在怀疑，同是苦命的少年，咋就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疯了？同样是布满了厚厚老茧的双手，怎么会有那么大力气呢？自古以来就一直努力地在奋斗，但我们的却依旧是辛苦，生活，一直像一团稀泥一样。

父辈们挥舞着他的那双手，手忙脚乱，努力费劲地想要把稀泥扶上墙。艰难困苦，在他们执念里就是一杯白开水，一直没有离开过。更多时候，他们都是左支右绌，像风中桐花摇摇欲坠。但他们从没有放弃，在我们眼里，他们就跟一根坚强的柱头一样，努力地把家撑着。没有油，没有盐，希望就是油，希望就是盐，就是生命里的精气神。

他们也一样少不了直面“智叟”们的嘲笑：世间不知多少孩子强过你的孩子，如此亏待自己，等于同归于尽。但他们从没有放弃，而是像一只老母鸡般护着我们，用他们的体温和羽翼呵护着我们，让他们享受了阳光雨露，也让我们在分明的四季里，感受了新旧更迭，花开叶落；让我们看到了月亮，也让我们在月光的照拂里，知晓了乡村的淳朴、丰富、美好。

在他们眼里，阳光、月亮和在我们眼里是一样的，是童话一般地存在。月光照拂过的地方，都是人走过的地方。努力去走过，才能碰到更多的人，经历更多的事，一路走下去，才可以获取知识、智慧、未来。

他们的眼神被梦想迷幻着，看起来深邃而执着，他们用布满了折子沧桑的淳朴吼一声：“你们不能再有我们的遗憾！！！”可惜，幼时的我们却像小鸡一样迷蒙，没有思想。感兴趣的却只是他们把封神演义、薛刚反唐、岳飞报国、忠义水浒像肥料一样施进我们的头脑，把所知道的一切都当经验灌输给我们，做老实人，做扎实事，有理想，有闯劲，撞倒南墙不要回头，爬不过去，就撞倒它！

他们就是我们的布道者，我们聆听着，月光如水一样泼在我们身上，我们浑然不觉，他们却为之一笑。在清冷如水的月光里，我们是他们的兵，是他们的继承者，也是开拓者。他们可以放手了，放手了，却放心不下，那笑，如同淇淅河中的小溪流水，一直滋润着我们的成长。我们发誓，我们不做让他们提心吊胆活着的铅坠，而是穿过这夜空的青鸟，抵达光明，为他们采掘回幸福，采掘回希望，让他们心安无忧，慰他们一生苦劳，了无牵挂。

他们一向是开朗、乐观的，他们从来没有计算过能活多久，农民或太行山里的人，都是活一天算一天的人。在他们看来，阎王老子取命无早晚，坦然活着，活一天算一天，乌龟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何必当乌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