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一农家 腊肉香肠回味浓
作者:三分明月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一个冬天,我到万盛青年镇堰石坎纸槽沟看望我母亲。
我母亲原在县工商银行某分理处工作,因历史问题被遣返到该地当农民,一间山间茅屋便是她的栖身之地。
那是位于川黔交界的山区,翻过茅屋背后的山坡,便到了贵州地界,沿着山间的石板小路步行两三个小时就能走到桐梓县的羊磴乡。
那个时候,全国人民都在过苦日子,是一个缺吃少穿的年代。
离我母亲居住地不远有一位远房亲戚,听说我来了便请我去耍,说他头两天才杀了过年猪。
说起不远,我们足足走了一个多小时山路。
说是路,还不如说是茅草丛,一条羊肠小道完全被茅草掩没,其中有一段完全没有路,只能在灌木丛中钻。
同行中有熟知者便自备了一把砍刀,一路上砍开灌木和斯茅草。他在前面开路,我们在后面拨开草丛缓缓跟行。
当时的情形使我突然想起鲁迅先生的一句名言: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既然路是人走出来的,没有路就说明没人走。
由此可见,我那位亲戚居住的地方有多么闭塞,确实算得上人迹罕至的大山深处。
好不容易才到了目的地。
我那位亲戚住在山上,有四五户农民聚居一块。沟底还有十来户,两处合起便组成了一个生产队。
生产队要开社员大会,据说从山上下到沟底的队部,要走近一个小时才能到达。
我那位亲戚,母亲让我喊他三哥,当时两口子也才四十多岁光景,下有两儿一女,大儿十三岁,幺儿才六岁,女儿还不满十岁。
同所有的山区农民一样,日子过得极为穷困。
他今年杀的年猪,据他说整整喂了两年,宰杀时毛重还不足一百斤。
这也难怪,在那个年代,连人的吃饭问题都顾不过来,哪还顾得上猪吃什么?
喂的猪饲料全是野猪草,用现在的眼光看,既绿色又环保,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但由于严重的营养不良,喂了两年的猪还不足一百斤也就不奇怪了。
再说当时的政策是,农户杀猪只能吃半边,另一半须按平价交当地食品站,任何人不得私自宰杀生猪。
这样折腾下来,三哥杀的过年猪所剩也就不多了。
大山深处的农家,煮饭靠烧柴。冬天的天气格外寒冷,家家户户都设有一个火塘,也是烧柴取暖,正所谓靠山吃山。
在他们眼里,树木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毫不希罕的贱物。
家家户户的房檐下,都存有大梱小梱的木柴,以备冬天之用。
同所有的山区农家一样,三哥家的火塘上方也悬挂有一根木杈,他杀的年猪被切成小块,挂在木杈上任其烟熏火燎。时间一长便成了黑煳煳的样子,这大概就是被现在的城里人称谓的老腊肉了。
我突然发现,在几块腊肉中间还挂了五六节腊肠,这可是久违多年的美味啊!
山里人虽穷,待客却特别大方,他们秉承了老祖宗“持家要俭,待客要丰”的祖训。
我们一到,三嫂就开始做饭,不满十岁的女儿就在灶前帮着烧火,三哥则陪着我们一边烤火一边摆龙门阵。
山区土多田少,主食是苞谷和洋芋。
我看到三嫂先将苞谷面用冷水发湿,放到罾子里面蒸,当地人称为“苞谷沙沙”。
利用蒸苞谷沙沙的间隙,三嫂从火塘的木杈上取下一块腊肉,用事先在柴火中烧红的烙铁烙皮,然后在淘米水中用刀刮洗。
洗净下锅,煮熟切片装碗,动作十分麻利。
苞谷沙沙蒸好后,三嫂将小块洋芋和少量米饭混合再蒸。
蒸第二遍时,三嫂将腊肉碗放入罾子同苞谷饭一起同蒸。
不多一会功夫,茅屋内便弥漫起一股苞谷饭和腊肉的浓浓香味,这香味刺激得小小的我直吞口水。
吃饭时,桌面上摆了一钵煮过腊肉的洋芋汤,还有几碗小菜,最为醒目的则是中间那一大碗蒸腊肉了。
拈起一块有肥有瘦的腊肉,那股腊香味早已钻入鼻孔,瘦肉呈粽红色,肥肉晶莹剔透,吃入口中的那种感觉,简直无以言表。
用腊肉下苞谷洋芋饭,这是我一生中最为满意的一顿美食。
满意中似乎又有点遗憾,如果再来一盘腊肠那就更加完美了。
当时只是想想而已,此话哪能说出口?
冬天的山区天黑得早,吃过午饭就要往回走了。
三哥三嫂把我们送到路口。三嫂突然转身回屋,从屋内取出一个用黄纸壳包的东西递给我母亲。
三哥说:这几节腊肠是跟兄弟包的杂包,杀一条猪就灌了这几节,中午都没舍得吃……
改革开放四十年来,老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那种缺吃少穿的穷日子已经一去不返了。
不知我的那位深山中的穷亲戚,现在日子过得怎么样了?
每当吃着腊肉和香肠时,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们。
几十年来,腊肉香肠倒是吃得不少,但再也吃不出当初那种感觉了。
那种洋芋苞谷饭下腊肉的感觉,那种大山深处农家腊肉的感觉,那种持家俭待客丰的感觉……
这种种感觉,至今想起仍回味浓浓。
2021年元月17日
作者简介:杨克纯,退休教师。教了一辈子书却没有什么建树,显得十分平庸。
平时喜欢喝点小酒,打打小牌,看看闲书。偶尔也玩玩文字游戏以打发空闲时光。
身上也有一些臭文人的臭毛病,别人觉得有些高冷,其实是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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