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第69回【弄小巧用借剑杀人 觉大限吞生金自逝赏析】赏析(下)
【原创】第69回【弄小巧用借剑杀人 觉大限吞生金自逝赏析】赏析(下)
时髦的傻子【图片源自网络】【版本:戚蓼生序甲戌本】
读本回书有下面两点感悟:
(一)、表面上看起来,王熙凤是害死尤二姐的罪魁祸首。本回书也确实把王熙凤那种狡诈狠毒、心如蛇蝎的种种劣迹描写得淋漓尽致,尤二姐也确实死在她的手里。但是追本溯源,害死尤二姐的始作俑者并不是王熙凤,尤二姐最后命丧黄泉的首恶分子应该是宁国府的贾珍父子。尤二姐是先被他们引入到宁国府的狩猎场猎其美色,后又被贾琏引入到荣国府的狩猎场猎其美色的。
表面上看起来,尤二姐吞金自杀,贾琏似乎很伤心,料理丧事似乎也很尽心,王熙凤事事处处与她作对,似乎贾琏就是尤二姐的保护人。其实尤二姐之死贾琏绝然难辞其咎,他也是害死尤二姐的凶手之一。
首先,是贾琏把尤二姐引到王熙凤的有效射程之内,为王熙凤蹂躏、猎杀尤二姐提供了必要的条件。
其次,尤二姐生病时已有身孕,贾琏命人请的大夫就是第51回给晴雯看病的胡庸医(程本直接点明:【小厮们走去,便仍旧请了那年给晴雯看病的太医胡君荣来。】)。当年胡庸医给晴雯开了虎狼药,宝玉细审药方,连骂胡庸医【该死】,把他赶了出去,另派人请了王太医。这一次胡庸医又给尤二姐开了虎狼药,贾琏不问所以,就让二姐服下,结果【竟将一个已成形的男胎打了下来。于是血行不止,二姐就昏迷过去。】宝玉当时的病人只是个丫鬟,尚能认真仔细。贾琏的病人是与自己素有肌肤之亲的妾室,竟然稀里糊涂。两相比较,便显现出贾琏自有了父亲所赐秋桐之后,已经不再把尤二姐认真当回事,凡事敷衍。因此,说他是间接害死尤二姐的凶手之一也不为过。
总之,尤二姐是在贾珍、贾蓉、贾琏、凤姐、秋桐、善姐等人,甚至还包括贾母以及贾府其他一些下人的联合绞杀下丢掉性命的。尤二姐之死,既不是妻妾之间的争风吃醋,也不是嫡庶之间财产、权利上的明争暗斗,尤二姐之死从更广泛更深刻的意义上揭示了《红楼梦》社会男权至上、等级至上、权势至上、金钱至上,妇女受男权虐害,平民受贵族虐害的社会现实。
(二)、《红楼梦》素有【真事隐去,假语存焉】的说法,又有【风月宝鉴看反面】的故事情节,读者中也曾有【戚序】、【脂批】等提到过作者用了【春秋笔法】等等。凡此种种,都为一些读者理解原著提供了抽象思维得以【超常发挥】的理论依据。最典型的就是有些读者能从作者明白写出的明显褒扬的文字里,挖掘出袭人和宝钗的种种毛病,有些毛病甚至是为人们所不齿、为人们所痛恨的。例如作者钦定袭人为【贤袭人】,他们偏能推理出袭人是迫害黛玉迫害晴雯的【嫌隙人】;作者钦定宝钗为脱身用了【金蝉脱壳】,他们偏能推理出宝钗为脱身而【嫁祸黛玉】等等。其实这是由于自己用对某些红楼人物的好恶感情取代了客观解读文本的理性思考,脱离了客观的、科学的、合乎逻辑的正确思维轨道,从而形成一种凭空臆造、脱离实际的抽象思维。其实质就是牵强附会甚至是有罪推定,主观地对自己不喜欢的人物形象进行了歪曲和丑化。
事实上,《红楼梦》作为伟大的现实主义文学作品,对人物的描写、刻画其主要手法就是如实描写。鲁迅先生曾说:《红楼梦》【盖叙述皆存本真,闻见悉所亲历,正因写实,转成新鲜。】又说【至于说到《红楼梦》的价值,可是在中国底小说中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其要点在敢于如实描写,并无讳饰,和从前的小说叙好人完全是好,坏人完全是坏的,大不相同,所以其中所叙的人物,都是真的人物。】本回书和前回书中对凤姐迫害虐杀尤二姐前后情节的描写,有力的证明了鲁迅先生这些经典论断的正确。
首先从题目上来说就是一目了然:第68回【苦尤娘赚入大观园 酸凤姐大闹宁国府】,第69回【弄小巧用借剑杀人 觉大限吞生金自逝】。尤二姐是被王熙凤用欺骗手段【赚入大观园】的,【大闹宁国府】最能体现凤姐的【酸】和【妒】,说明凤姐是典型的妒妇。【弄小巧】就是使奸计耍手段,其目的就是要【借剑杀人】,必欲置尤二姐于死地,说明凤姐是典型的毒妇。尤二姐是【吞生金自逝】的,其实就是被贾珍父子、贾琏、凤姐、秋桐等人迫害至死的。
具体行文中作者更是【如实描写,并无讳饰】。第65回中,作者就借兴儿之口评价了凤姐【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都占全了。。人家是醋罐子,他是醋缸、醋瓮。】第68、69两回书更是用具体事件、具体情节、具体语言为上述评价做了注脚,有些文字更是直言不讳触目惊心,如【(凤姐)悄命旺儿遣人寻着了他,或说他作贼,和他打官司将他治死,或暗中使人算计,务将张华治死,方剪草除根,保住自己的名誉。】再如【凤姐虽恨秋桐,且喜借他先可发脱二姐,自己且抽头,用“借剑杀人”之法,“坐山观虎斗”,等秋桐杀了尤二姐,自己再杀秋桐。】等等,使王熙凤这个有才无德、泯灭天良、心如蛇蝎、手段毒辣、视人命如草芥、把杀人作儿戏的妒妇、毒妇形象跃然纸上。
鲁迅先生在《狗·猫·鼠》一文里写道:【现在说起我仇猫的原因来,自己觉得是理由充足,而且光明正大的。一、它的性情就和别的猛兽不同,凡捕食雀、鼠,总不肯一口咬死,定要尽情玩弄,放走,又捉住,捉住,又放走,直待自己玩厌了,这才吃下去,颇与人们的幸灾乐祸,慢慢地折磨弱者的坏脾气相同。二、它不是和狮虎同族的么?可是有这么一副媚态!但这也许是限于天分之故罢,假使它的身材比现在大十倍,那就真不知道它所取的是怎么一种态度。】——王熙凤对尤二姐的一番作为,实在不亚于玩弄自己猎物的猫。被猫暂时放生的雀或鼠,只怕尚会心存感激。凤姐用极为谦卑甚至悲苦的假象把尤二姐赚进大观园时,尤二姐也对她心存感激,像极了暂时不被咬死吞掉的老鼠。【假使】凤姐有吕雉的身份地位,尤二姐说不定会像戚夫人一样被做成【人彘】。【假使】凤姐有武则天的身份地位,尤二姐和秋桐说不定会像王皇后和萧淑妃一样,被砍掉手足泡到酒缸里。
大家知道,小到一首诗、一篇文章,大到一部小说、一部电视剧,应该也必须有一个贯穿始终、前后一致的是非判断标准,这是毋庸赘言的基本文学常识。《红楼梦》整部书中,作者不仅对贾雨村、孙绍祖、马道婆、赵姨娘、薛蟠、夏金桂、秋桐、宝蟾、邢德全等恶人、愚人都给予了明确、辛辣的谴责、嘲讽和鞭笞,即使是原型极有可能就是作者亲属的贾赦、邢夫人、贾珍、贾琏、贾蓉、王熙凤等人物,作者也是秉笔直书、毫不留情,该咋写就咋写。在下不禁要问:作者为什么要对花袭人这个非亲非故、身份地位卑微低下的婢女却不敢秉笔直书,反而要用隐晦的笔法去描写呢?同样的道理,薛宝钗虽然是贾府亲戚,但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亲情关系都无法与凤姐比肩,作者对凤姐的描写都是直言不讳,为什么要对薛宝钗用隐晦的笔法去描写呢?为什么袭人、宝钗绝大多数的所谓毛病并没有原文做支撑,还需要读者从字里行间运用深挖细掘、假设推理、剥茧抽丝、甚至是福尔摩斯探案法等繁琐方法去获得证明呢?
平心而论,【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一部作品中的某个人物,不可能人人都喜欢或者人人都讨厌。读者喜欢或厌恶作品中的哪个角色完全是读者的自由,谁也无权干涉。但是对人物的评价要做到客观、公正、理性,则必须摒弃对人物的好恶感情,严格按照作者原著去做客观分析,不能主观臆测,不能牵强附会,更不能有罪推定。这既是解读任何文学作品的基本要求,也是读者本身基本素养的重要体现。实际上,袭人和宝钗绝大多数的所谓毛病,其实是某些读者在感情取代理智的情况下,凭借意淫脑补、牵强附会甚或是有罪推定而得来的,也是最终经不起推敲和辩驳的。
诗曰:
借剑杀人心太凶,
拈酸含妒祸根生。
秋桐泼赖无人性,
凤姐奸邪多恶行。
心善平儿生愧意,
命乖尤二遇灾星。
可怜娇嫩含香草,
冰雪交加岂会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