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楹联书法在很大程度上担负着文人士子社会交往的重任,楹联书法嘱赠是文人士子社交比较高雅的一种方式。关于楹联书法嘱赠的社交隐喻,谷向阳先生论述曰:
题赠联也称交际联,是人们在社会交际和联谊中为了表示敬仰、赞颂、祝贺、勉励、怀念等宗旨而题赠的对联。主要应用于社会名流、文人雅士等知识阶层,与赠言、赠诗一样,表达思想,增进友谊。这种对联多作为一种珍贵礼物、艺术品或友谊的象征,常被当事人辑存或收藏。
谷向阳先生所言,基本概括了楹联书法所担负的社交功能,同时,也指出了楹联书法所生成的社会文化背景。
其一是嘱托之人规定书写的内容,然后由书家进行楹联书法创作;其二是嘱托之人只是希望乞求一副对联,对于文字的内容不作规定,任由书家自我发挥;刘墉弟子英和曾在《恩福堂笔记》中记载:“纪文达公出刘文正公门,与刘文清公友善,文达凡自治联语,皆求文清书。”这是楹联命题书写的例子。大多时候,在向书法家乞求楹联书法时,嘱托之人不规定楹联书法的内容,而是任由书家自由发挥。即便如此,书家在选择书写什么样的内容是还是非常有考究的。那些文学素养比较高者,自然是根据嘱托人的身份地位、生平事迹、性格为之撰写对联,以期对嘱托人给予较为恰当的评价。如果书家自己的文学素养不高,还达不到自撰楹联的水平,那么就参考别人的楹联佳作或者书写一些格言警句之类。其中,体现出楹联书法兴盛与楹联文学兴盛之间的内在关系。南怀瑾先生曾说:“中国文化,在文学的境界上有一个演变发展的程序,大体的情形,是所谓:汉文、唐诗、宋词、元曲、明小说,到了清朝、我认为是对联。”清代楹联书法是文书珠联璧合,合二为一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清代楹联文学兴盛促就了清代书写楹联书法之风。清代楹联除了自我表达外,就是相互交流。清代借以楹联书法评价对方并赠之的例子举不胜举,俞樾在《春在堂随笔》中记述曰:梁敬叔观察尝书楹联见赠,云:“家有百旬老母,身为一代经师。”结构雄壮,颇有伊墨卿先生笔意。然下句非所克当,虽受之而未敢悬也。拟请易其下句云“春在一曲小园。”戊寅岁老母见背,遂亦不复以此请矣。恩竹樵方伯亦尝书一联见赠,乃用随园老人旧句,云“已烦海内推前辈,尚有慈亲唤小名。”余则欣然受而悬之。戊寅以后始撤不悬。今所悬者,有勒少仲中丞一联云“著述至二百卷外,逍遥于一曲园中。”又有彭雪琴侍郎一联云“蓬瀛旧籍三朝远,云水间身二品荣。”则即余诗中语矣。来而不往非礼也。清代文人之间还存在互赠楹联书法的情况。汪宗衍所撰《陈东塾(灃)先生年谱》中记载:光绪五年,张之洞曾集后汉书陈寔、陈元传语,写楹帖赠于陈灃,云“棲迟养老,天下服德;锐精覃思,学者所宗。”陈灃也撰句答以篆书楹帖,云“万言笔语关文运,十载神交寄我心。”旁款云“孝达尊兄先生惠寄楹帖,其语过奖不敢当,书此奉酬。”若是遇到寿辰、及第、乔迁新居等喜事,楹联书法赠送也是少不了的。梁章钜《楹联丛话》载:云台师有老妾刘恭人,即嫡配江夫人之媵也。……今岁七十寿辰,师许同人为之制锦称觞。余亦制一联往祝云“鹿宴沐恩浓,正及臣门膺旷典;翟衣襄政久,更看子舍策清名。”翼日,师亲来谢步,并曰:“此番同人所赠联轴颇多,惟阁下及右原所赠句最佳。”右原句云“温温恭人,母以子贵;潭潭相府,日引春长。”除了寿辰需要楹联书法来恭祝外,科举及第也是需要楹联书法来庆贺的。吴恭亨《对联话》曰:“前清科举时代,凡受试及格者,宗族交游辄制为联语以相庆贺:…往时科举制未废,凡附学籍及中式乡举者,其授业师必特制联额为贺。”吴恭亨《对联话》所举可以赠之以楹联书法的时候太多太多,只要是喜事,似乎都可以诉诸于楹联书法。清人楹联书法嘱赠中,有为送别的。王筠在给朋友的一封信中则说:“承赐楹帖,感谢之至:…弟之求字,素与众异。弟性好友,又愿聚不愿散,故遇君子之不遐弃我者,必乞其书,不必其工书也。当不得见时,辄出展玩,辄为欢然有喜。”“当不得见时,辄出展玩”这才是离别赠联发挥的主要功用。清人楹联书法嘱赠中,还有以此作为奖赏者。曾国藩日记载:咸丰八年七月十九日,曾国藩”营官各赏对一付,其丙辰冬日曾赏对者,此次不赏”;咸丰十年五月十一日,曾国藩”各对联下款,各送宿松绅士十对、县令一对”;同治二年二月初九日,曾国藩竟然 “中饭后将对联四十馀付下款,送各营官”;同治三年二月十四日,曾国藩”写对联九付,又下款廿余付”像曾国藩这样大方的楹联书法家,着实不多。除了注重正文外,嘱赠楹联书法的落款也颇有深音”。嘱赠楹联书法落款分穷款和富款,穷款简明扼要,富款意味深长。在品读嘱赠类楹联书法时,断不可忽视款识的价值。清代书家创作了大量的嘱赠类楹联书法作品。不仅是书法家,只要是字写得还算说得过去的人,都常常会受人之嘱,为其书写楹联。从可查的楹联书法文献和传世的楹联书法作品来看,清代嘱赠之类的楹联书法作品是海量的,楹联书法嘱赠是全方位的,又是相互交织的,每一位读书人都参与其中,楹联书法嘱赠犹如一张社会关系网,从中映射出文人之间错综复杂的社会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