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无忌“谋反”案(资治通鉴卷二〇〇之九)
武氏因太尉赵公长孙无忌一方面接受了高宗和她的重赐,一方面却不支持自己而极为不满。后来在讨论废王后时,燕公于志宁也立场中立不发一言,武氏对他亦很是不悦。许敬宗也曾多次向长孙无忌说明不支持武氏的利害关系,长孙无忌不但不听,反而每次的当面折辱他,于是许敬宗也心生怒气。后来,武氏终于还是被立为皇后,长孙无忌心中十分不安,武后又暗示许敬宗伺机构陷这些反对她的人。
这时,有个叫李奉节的洛阳人举报太子洗马韦季方和监察御史李巢朋结党之事,朝廷令许敬宗和辛茂将查察。许敬宗查得很急,韦季方试图自杀,结果没死成。许敬宗借此诬称韦季方和长孙无忌构陷排挤忠臣贵戚,目的是要让长孙无忌掌握朝廷大权,并伺隙谋反,结果事情暴露,故尔自杀。高宗大惊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舅舅因听信小人的谗言,和我之间不过有一点点隔阂,怎么可以到了谋反的程度呢!“(岂有此邪!舅为小人所间,小生疑阻则有之,何至于反!)”许敬宗答道:“我从头到尾的反复查证,他们的反状已经暴露,陛下如果对如此铁证有所疑,恐怕不是国家之福啊。(臣始末推究,反状已露,陛下犹以为疑,恐非社稷之福。)”高宗哭道:“我家竟然如此不幸,亲戚之中屡屡出现有异志的人,当年高阳公主曾和房遗爱试图谋反,如今我的长舅又这样,我可怎么有脸再见天下的人啊。如果这事确实,该怎么办呢?(我家不幸,亲戚间屡有异志,往年高阳公主与房遗爱谋反,今元舅复然,使朕惭见天下之人。兹事若实,如之何?)”许敬宗回答道:“房遗爱不过是一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他和一女子谋反,又能成什么事?长孙无忌却不同,他和先帝一起打了天下,天下都为他的智计为折服;他还担任三十年的宰相,天下之人都惧怕他的威势;如果他一旦发难,陛下派什么人能阻止他?如今靠宗庙显灵,也是老天爷痛恨这样的恶事,使得咱们通过一个小案子发掘了一个大奸臣,这实在是天下之大幸事啊。我担心一旦长孙无忌得知韦季方自杀的事,急迫之时发难,到时他举臂一呼,和他同谋之人云集,就真成了社稷之忧了。我曾见当年宇文化及和他的父亲宇文述深受炀帝信任,和他们结为姻亲,把朝廷大权交给他们爷俩;宇文述死后,宇文化及仍掌握禁军,结果却在江都作乱,先清除那些不服从自己的人,我的先人也受到了牵连,结果朝中大臣苏威、裴矩之流的,都在争相伏拜于宇文化及马前,第二天就倾覆了大隋的江山。前事并不遥远,愿陛下能尽快下决心啊!(遗爱乳臭儿,与一女子谋反,势何所成!无忌与先帝谋取天下,天下服其智;为宰相三十年,天下畏其威;若一旦窃发,陛下遣谁当之?今赖宗庙之灵,皇天疾恶,因按小事,乃得大奸,实天下之庆也。臣窃恐无忌知季方自刺,窘急发谋,攘袂一呼,同恶云集,必为宗庙之忧。臣昔见宇文化及父述为炀帝所亲任,结以昏烟,委以朝政;述卒,化及复典禁兵,一夕于江都作乱,先杀不附己者,臣家亦豫其祸,于是大臣苏威、裴矩之徒,皆舞蹈马首,唯恐不及,黎明遂倾隋室。前事不远,愿陛下速决之!)”
高宗命许敬宗再详加审察。第二天,许敬宗再次上奏说:昨夜韦季方已承认和长孙无忌合谋造反,我又问韦季方道:‘长孙无忌是国家贵戚,累朝受到宠幸和信任,因何事要造反?’韦季方答道:‘韩瑗曾对长孙无忌说“柳奭和褚遂良劝您立梁王为太子,如仿梁王已被废,皇帝也开始怀疑你,所以把高履行外放为官。”从此长孙无忌忧恐交集,开始思考自安之计。后来,他的族侄长孙祥又被外放,韩瑗又犯了事,于是日以继夜和韦季方等人图谋造反。’我查验各人的供词,都很符合,请批准按律抓捕。(去夜季方已承与无忌同反,臣又问季方:‘无忌与国至亲,累朝宠任,何恨而反?’季方答云:‘韩瑗尝语无忌云:“柳奭、褚遂良劝公立梁王为太子,今梁王既废,上亦疑公,故出高履行于外。”自此无忌忧恐,渐为自安之计。后见长孙祥又出,韩瑗得罪,日夜与季方等谋反。’臣参验辞状,咸相符合,请收捕准法。)”高宗又哭着道:“舅舅如真的谋反,我也决不忍心杀他;如果我杀了自己的舅舅,天下之人会怎么看我呢!后世子孙会以看我呢!(舅若果尔,朕决不忍杀之;若果杀之,天下将谓朕何!后世将谓朕何!)”许敬宗答道:“汉代的薄昭,是汉文帝的舅舅,文帝从代国进京为帝,薄昭也立下功劳,他所犯下的罪过不过是杀了朝廷的使者,于是文帝派百官穿着孝服去哭,逼薄昭自杀,到现在大家都认为汉文帝是明主。如今长孙无忌把两朝所受的大恩抛在脑后,谋划改朝换代之事,他的罪过和薄昭不可同日面语。庆幸他们的图谋暴露,党徒招供,陛下又有什么可疑虑,迟迟不作决断!古人有话,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决定安与危的关键之时,是不容得一点迟疑的。长孙无忌是当今世上的奸雄,如同王莽、司马懿之流;陛下要是稍有迟疑,我担心就会有肘腋之变,到是悔之晚矣!(薄昭,汉文帝之舅也,文帝从代来,昭亦有功,所坐止于杀人,文帝遣百官素服哭而杀之,至今天下以文帝为明主。今无忌忘两朝之大恩,谋移社稷,其罪与薄昭不可同年而语也。幸而奸状自发,逆徒引服,陛下何疑,犹不早决!古人有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安危之机,间不容发。无忌今之奸雄,王莽、司马懿之流也;陛下少更迁延,臣恐变生肘腋,悔无及矣!)”高宗觉得很有道理,最后也没有亲自召长孙无忌对质,直接下诏免长孙无忌的太尉职,削除其封邑,降为扬州都督,把他安置在黔州,保留其准一品的生活待遇。
处理完长孙无忌,许敬宗又上奏道:“长孙无忌谋逆之事,都是由褚遂良、柳奭和韩瑗等人挑拨煽动而成的;柳奭还暗通宫庭,谋划用毒,于志宁也党附长孙无忌。(无忌谋逆,由褚遂良、柳奭、韩瑗构扇而成;奭仍潜通宫掖,谋行鸩毒,于志宁亦党附无忌。)”于是高宗又下诏现削褚遂良的官爵,把柳奭、韩瑗除名,罢免于志宁的官爵。派使者沿途发兵护送长孙无忌去黔州。长孙无忌的儿子、秘书监驸马都尉长孙冲等人也受牵连被除名,流放岭表。褚遂良的儿子褚彦甫、褚彦冲被流放爱州,在道中被处死。益州长史高履行被接连贬黜为洪州都督。
七月壬寅,朝廷命李勣、许敬宗、辛茂将和任雅相、卢承庆等人一共审议长孙无忌谋反事。许敬宗又派中书舍人袁公瑜等去黔州,声称要再次审问长孙无忌,到后逼长孙无忌自杀。分遣使者前往处斩柳奭、韩瑗。当时韩瑗已死,使者在象州处死了柳奭。各人家产被抄,近亲都流放到岭南之地为奴。常州刺史长孙祥因与长孙无忌通信,被处以绞刑,长孙恩被流放檀州。
长孙无忌受太宗皇帝命辅政,因不赞同高宗废王皇后立武皇后事,结果和以武氏为首的政治集团产生尖锐矛盾,最后一败途地,身死家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