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随笔】公共汽车总在绝望时开来
公共汽车总在绝望时开来
公共汽车总在绝望时开来。这是早年间读过的一首诗。事隔多年,那首诗是谁写的,写了些什么,一点儿也记不得了。
只记得这个题目,和它的结尾。
相信大多数城里人,都有过等公共汽车的经历,那感受差不多也该是这样。道理很简单,公共汽车不像出租车,或私家小车,可随叫随来,招手即停。它也是有班次,要按时发班的。久等不来的原因,也不过就是这样几种:塞车了;坏车了;或者出事故了。再有,就是班次本来就少,间隔时间格外长些。
但无论如何,公共汽车总是会开过来的。半小时,或者一刻钟。只要你要去的那条线上,派的有车。
这个时候就需要等待。这个时候我们唯一能做的,也便是等待,耐心的等待。焦急是没有用的,谩骂是没有用的。你不如静静地站着,看那些各种各样的行人,或手中刚买的晚报,把那场谋杀案的始末没清楚。
有人说,生活中的等待,无端地耗去了我们太多的宝贵时间。说起来似乎也是。但换个角度想,恐怕也不尽然。
有好几回乘长途车,碰到想赶时间的人,不断地抱怨车走得太慢,抱怨司机随时停车。司机没好气了,也唧唧咕咕:“有本事坐专车去。或者坐飞机,更快。”
不知怎么回事,从司机的反击中,我只听出了个“命”字。谁叫你没命坐专车,或飞机呢。既然只能享受坐公共汽车的待遇,你又何苦要奢求专车和飞机的便捷?
这样说,似乎有叫人安贫乐道的意味。其实也不完全是。早些年,摩托还不是寻常之物时,没买或买不起摩托的人便心怀嫉妒地说:“要想死得快,买个一脚踹(即摩托)。”后来看报纸,说某个城市最先买摩托的20多人,几乎全部都提前到马克思那儿报到去了。
记得看过一个故事。说一个年轻人赴恋人的约会。本就缺乏耐心,去得又特别早,便极不耐烦地坐在一棵大树下,仿佛在跟整个世界怄气。这时,一小矮人走到他面前,说:“我知道你的心思。拿着这颗小钮扣,你就能遂你的意愿,而不必再等待。”
年轻人接过来,便迫不及待地试开了。他将小钮扣向右一拧,奇迹出现了。他等的人来到了眼前,正对他微笑。他继而想,要是现在就结婚该多好。随着钮扣转动,他们立刻坐到了婚宴上。接下来,年轻人更为急切地想着,并按他的愿望转动着钮扣:他们很快就有了房子,有了孩子,有了……总之,他想到什么,又不愿等待,便心急火燎地转动钮扣。
他的生命也因此飞速地到了终点。他躺在了停尸床上,不再需要等待,也不再需要拧动钮扣了。回顾着自己短暂的一生,他才发觉自己的荒唐:他不愿意等待,只想着享受实现的喜悦,而不知道,生命的意义正在那漫长而短暂的过程中。他这才感受到了等待的意义,明白了愿望的实现只不过是等待的调味品。
他最后的想法是,如果时光能够倒转那该该有多好。幸运的是,当他用颤抖的手,将钮扣向左拧了一下,猛一阵颤动让他从沉睡中惊醒,他仍然躺在大树下,等待着他的恋人。他这才平静下来,耐心地观察着蓝天,白云,聆听着鸟儿的鸣叫,与草地上的昆虫玩耍,享受着等待的乐趣。
人的一生,其实无时无刻不处于“等待”之中。农民在春天播下种子,等待秋天的收获。工人在下岗后数着日子,等着上岗的机会。孩子们唱着《童年》等待长大,姑娘们走在大街上等待爱情,老人们坐在黑夜里,等待又一个天明。我写完这篇文章,把它寄出去,等待被识货的编辑发表。
人生活在时间之中,也生活在等待之中。作为时间之子,人只能置身于这一段时间中,等待着另一段时间到来,然后置身下一段时间中,等待再下一段时间到来,并成为过去。除开等待,别无人生。
那就慢慢地等吧。在时间中活着,让我们静静地等待——在时间中,在每个有缘或无缘的人生角落,让我们说一些平淡的话,听一些怀旧的歌,读一些古典散漫的书,甚至想一些无边无际的事。有时候,静心地想一想,这些场景和片断,这些文字和音符,这些感觉和意念,都和我们一起,处于时间之中;亦如一首诗,在写出之前,处于灵感的笼罩之中。这是一种多么幸福的感觉!
许多年前看到的那首诗,结尾就是这样的:
急是没有用的
你抬头看看这个世界
阳光多么美好
而公共汽车
也正向你要去的方向
开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