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羽生十二周年祭 | 莫道萍踪随逝水,永存侠影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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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古文人侠客梦,永存侠影在心中
文 | 国粹君,图 | 网络 。
2009 年 1 月 22 日,
正值黄昏,夕阳如细碎黄金般洒落满地。
一代武侠小说泰斗梁羽生 79 岁的妻子林萃如,
静静地守候在他旁边,房间里再无他人。
在妻子林萃如眼里,
梁羽生就是个顽皮而蠢笨的孩子。
从他们第一次见面,
以至 50 多年风雨同往的每一刻,
他在她的眼里,都是个孩子。
她像影子一般跟在丈夫身后,
他上台阶她轻快地先迈上去搀扶 ;
他的筷子伸向肉食时,
她嗔怪地敲他的碗边警告他 ;
他嫌药苦,
她就假装放一勺糖进去然后哄骗他喝下 ;
他不能吃糖、吃肉食,她也不吃了 ;
他 80 岁时,突然想聚集悉尼华人,
遇上中国的节日就聚一聚,
她便四处奔走帮他成立了华人会 ;
他回国讲学,她须臾不离他身……
直到这一年,梁羽生85岁,
在异国他乡的悉尼。
病倒在床的他,不怕死神来袭,怕的是,
如果他先行离开,留下妻子一个人会多么寂寞。
他在日记里写道 :“努力活着,要走在她的后头。
因为我的命就是她的命,我们要相依为命。”

 
旧梦尘封休再启,此情如水只东流。
当黄昏再来,暖暖夕阳薄纱一样,
寸寸迈上台阶罩上阳台,
她起身,去开门,一边招呼
泪流满面的孩子们进来,一边轻声道 :“嘘!
不要哭,你们的父亲走得很安详……”
只是再凭栏眺望时,她再也等不到他回家了。
那个总是在楼下踟蹰着找不到家门的他,
那个总是小孩一般溜出去偷吃蛋糕和烤乳猪的他,
那个总是在周末也会火急火燎去报馆上班的他,
已经永远退隐到江湖里去了。
夕阳的余晖最后落在
他的小说《七剑下天山》的回目上:
生死茫茫,侠骨柔情埋瀚海;
恩仇了了,英雄儿女隐天山。
行云流水,倏忽之间,
梁羽生大师离开我们,
至今竟已十二年了。
万种心绪,霎时一起涌上心间……
中国武侠小说的起源有二,
一是汉初司马迁的《史记》中的
游侠、刺客列传 ;
二是魏晋、六朝间盛行的‘杂记体’。
经历了唐传奇、宋元话本小说、明代神魔小说、
清代公安小说等多种形式和模式,
武侠小说在清朝逐渐成熟。
但由于清代武侠小说太受欢迎,
作品开始商业化,小说情节老套、毫无新意,
武侠小说最终也清朝走向衰弱。
但民国建立后不久,
武侠小说作家作品又如雨后春笋般遍地都是,
出现了不肖生、文公直、还珠楼主、白羽等
一大批的武侠小说大家。
写作者众多难免再次出现情节陈陈相因的情况,
到 1950 年前后,不论是内陆还是港台武侠小说
创造都大量减少,武侠小说进入第二个衰弱期。
直到一九五四年一场签下
“各安天命”生死状的拳师比武,
引得港澳两地万人空巷的观赏。
《新晚报》总编罗孚敏锐地觉察到这个商机,
当晚便要求当时还是《大公报》记者的梁羽生
撰写一本武侠小说,并在报纸上进行预告,
将梁羽生“逼上梁山”。
梁羽生万万没想到,这么一写,
一纸风行,好评如潮。
竟写了整整30年,写出35部武侠小说,
其中包括我们所熟知的
《萍踪侠影录》、《七剑下天山》、
《白发魔女传》、《云海玉弓缘》……
共160 册,约一千万字,
成为新派武侠小说开山祖师爷!

一年之后,他的同事金庸
也以笔为剑戟,闯进了“武林”。
梁金相互响应,把华文文坛
闹得轰轰烈烈,精彩非凡。
金庸有“飞雪连天射白鹿,
笑书神侠倚碧鸳”闻名留世。
在梁羽生的书房里也有一幅对联:
上联是:
大唐帝观,骄龙飞天,
云海风鸣,广陵三魔魄震散;
下联是:
草莽钗联,狂侠游剑,
星河影幻,武当七绝心惊还。
横批是:
羽生奇侠。
此联将梁羽生一生心血
写的35部武侠名作的书名,嵌入其中。

1993 年夏天,
红极一时的影星林青霞和张国荣主演的,
由梁羽生小说改编的电影《白发魔女传》开始上演,
七天的票房收入即达到了惊人的天文数字 。
1994 年 1 月, “国际华裔小姐竞选” 在香港举行,
来自全 球各地的全部参赛者均被安排
以 “ 白发魔女” 的造型出现。
武侠人物的形象以冷艳造型出现于世,
这是前所未有的创举 。
直到1984年, 梁羽生封笔。
他说,武侠小说中的人物
退出江湖要“金盆洗手”。
自己乃一介文人,没钱买“金盆”,
就以“木盆洗手”吧。
 
说到武侠小说,金庸、古龙、梁羽生,
成就最高,影响最大,读者最多,反响最好,
举世公认。
他们之中,论情节,梁最朴,古最奇,
金庸有朴有奇。
论人物,梁最正,古最邪,
金亦庸正亦邪。
论笔法,梁最老,古最新,
金庸又老又新。
论风格,梁最雅,古最俗,
金庸时雅时俗 。
持中道的,成了大家,有棱角的,
也成了大家。
梁羽生的中正反倒略显平淡。

读梁羽生的小说,
不够刺激,但足够浪漫。
不够出奇,但足够感动。
不够复杂,但总能让读者
有一点儿美的享受和形而上的思考。
那是文,也是诗。
是一篇篇功力深厚的文,
也是一首首“感叹人生之多艰,
命运之莫测,心愿之难偿,
恩怨之难忘,尘缘之难断,情孽之难消的诗。 ”
诚如作家司马中原曾评论:
“梁羽生的作品,可以‘稳厚绵密’四个字来形容,
非常的工稳、厚实,生活的根基很深,
重视历史考据,侠中见儒气。”
古龙笔下多“浪子 ” ,
梁羽生笔下则多“名士” 。
柳剑吟、丁晓、岳明坷、杨云撼、张丹枫 … …
梁羽生的“名士” 不是一般的“名士”,
除了才高八斗、满腹经纶、风流调悦、
豪迈洒脱之外,更是为国为民的 “名士”,
更是救苦救难的 “名士 ” ,
更是立身以德的 “名士 ” ,
更是积极人世、在改朝换代之日、天崩地裂之时、
叱咤风云舍命一搏的 “名士” 。
 
既有“难忘恩怨难忘你,
只为情痴只为真”的小情趣,
更有“亦狂亦侠真名士,
能哭能歌迈俗流”的大境界 。
 
这些形象正义、温暖、善良、智慧、勇敢、真诚、
严于律己,给人间带来爱与希望,
既不会如杨过般,只求执子之手、归隐林泉,
也不会似陆小凤一样在市井繁华中纵情享乐 。
梁羽生的武侠小说,
上接《儿女英雄传》以来的侠义小说
和民国旧武侠小说,
开创新派武侠文学,下启金庸、古龙的一片天地。
他这样评价自己在武侠小说界的地位:
开风气者,梁羽生;
发扬光大者,金庸。

金梁并称,一时瑜亮。
中等身材,慈眉善目,
为人温厚宽容,风度如谦谦君子的梁羽生,
他对人的亲切与随和
与金庸的不怒自威截然不同。
梁羽生骨子里是传统名士,
赋性忠厚而坦挚,
更始终与政治保持远距离。
金庸和他虽然早年有些经历相似,
但两人性格不一样,
并导致了两种不同的人生轨迹。
文如其人的梁羽生,在个人生活方面,
看起来平淡无奇,波澜不惊。
在香港几十年,一直过着闲散的写作生活,
除了写书,就只剩下
养养花、下下棋、读读书、聊聊天。
及至定居澳洲,日子愈加闲云野鹤。
有一次梁羽生这样说到金庸:
“他是国士,我是隐士。
他奔走海峡两岸,我为他祝贺,
但我不是这块材料。
金庸与梁羽生年轻时是好友、同事、舍友。
他们都极爱下围棋,一对弈便是天昏地暗。
偶尔,梁羽生也会去买二两清酒,
四两烧肉,酒肉助兴,一起谈武论道。
两人晚年时,分居香港、悉尼二地,偶
尔难得见面,见面定会下棋。
有次相见,梁羽生拿出副破旧的棋,
对金庸说:“这是你送给我的旧棋,
要一直陪我到老死了。”
一语成谶,2009年,梁羽生去世前夕,
给金庸打电话,约他下棋:
“小查吗?好,好,你到悉尼来我家吃饭,
吃饭后我们下两盘棋。”
那时,梁羽生声音洪亮,
谁知不久却去世了,带着那盘未成的棋局。
金庸发来挽联,
自称“同年弟”、“自愧不如者”,敬挽道:
“同行同事同年大先辈,
亦狂亦侠亦文好朋友”。

“宁可无武,不可无侠”,
是梁羽生武侠小说写作的核心观点。

他明确指出,在武侠小说中,
“侠”比“武”更重要,
“侠”是 灵魂,“武”是驱壳,
“侠”是目的,“武”是达成“侠”的手段。
他反对“武多侠少”、“正邪不分”。
他反复阐述:
“侠是什么呢?十六个字:
侠骨文心,云霄一羽,孤怀统览,沧海平生。
梁羽生笔下经常出现忧国忧民、
为国为民的历史英雄,
而这些以历史英雄面目出现的侠客,
“报国” 并非因为“忠君”,
在其家国意识中并不认同当朝皇权,
他们要捍卫要挽救的是人民群众的国家,
而并非皇帝或权臣的国家。
这是梁羽生对 “侠”的
意义的一种拓展和提高。
他留给我们的,
是一个从小深种我们内心的武侠梦,
这个梦,让我们心地赤诚,胸怀坦荡,
这个梦,让我们对爱人以真挚,
对家人以呵护,对朋友以热肠,
这个梦,让我们在痛苦中学会坚强,
在困难前敢于担当,
这个梦,生生代代,从未冰凉。
千古文人侠客梦,
世间已无梁羽生。
一部《云海玉弓缘》看到最后,
金世遗夕阳下在厉胜男的墓前,呆呆的立着,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世间仍有不平,人间还有英雄,
舍己的侠士之风就不会偃。
 
诚如梁羽生所言:
莫道萍踪随逝水,
永存侠影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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