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协奏曲的创新表达

7月30日,北京听众见证了一部全新钢琴协奏曲的诞生。作曲家郭文景创作的《C大调第一钢琴协奏曲》由谭利华指挥北京交响乐团首演于国家大剧院,钢琴独奏薛颖佳。协奏曲标题“海坨戴雪”,为冬奥会创作,属于这场奥运主题音乐会的重头戏。

薛颖佳演奏C大调钢琴协奏曲《海坨戴雪》(凌风/摄)

上半场,乐团演出了约翰·威廉姆斯创作的历届奥运会主题曲,另有2008年北京奥运会由莫凡配器的主题歌,配乐式的曲调和简洁舒展的旋律反映出奥运音乐惯有的通俗性。谭利华在每首乐曲前的悉心讲解帮助听众更加深入地了解作品背景。

面对下半场烧脑的钢琴协奏曲,指挥家着墨于创作背景而不是乐章内容的讲解,恰恰赋予听众发挥自我想象力的无尽空间,第二乐章在我听来仿佛蓝白色的冰川融化后汇聚成河最后咆哮奔腾。这是一部极富画面感的器乐作品,钢琴与乐队的巧妙合作显示出无限诗意。

美国独臂钢琴家莱昂·弗莱舍曾把钢琴演奏化繁为简地总结为三个基本元素:开始一个音,持续一个音,结束一个音。这一看似极简的描述道出了钢琴音无限衰减的物理特性,其实也道出了主导了西方代代钢琴创作的审美宗旨,就是用触键、延音踏板加之高超的连音技巧,制造出持续的延长音,让钢琴“歌唱”起来,从而具有和弦乐匹配的音值,但这些大多都停留在模拟、接近、效仿的层面。

郭文景另辟蹊径,无论在乐队写作还是钢琴表达上都使用简短的音值反映宏大的叙事。听他的钢琴协奏曲,就好比观摩一幅中世纪拜占庭帝国强盛时期的马赛克壁画,或者一幅梵高晚期的油画,细看之下多是细碎的笔触和粗劲的几何,但当画卷慢慢在面前铺开,视角完整到足以一睹全貌时,看到听到的是波澜起伏、惊心动魄、出神入化的音乐写作。

这种类似于中国画里泼墨技法,以点带面的写作明显受郭文景对打击乐器的偏爱所影响。作品在内容上也具有中国画特色,作曲家将西皮、二黄这类京剧曲牌和劳动号子拆解、打散、融化后重构,以短小句子的形式嫁接为旋律元素。从整体布局来看,乐曲的三个乐章并不完全按照速度划分,重在营造不同氛围,创作思路和手法都颇为洋气,亦标志着他从为民族乐器竹笛创作两部协奏曲,为西洋及民族打击乐器创作打击乐协奏曲之后,开始涉足纯西洋乐器协奏曲的开端。不亚于普罗科菲耶夫钢琴协奏曲的艰深技巧和类似于普朗克的鬼马精灵都让这部作品在气质上有着十足的国际范儿,同时又有着浓郁的中国味儿。

首演作品的音乐家们功不可没。薛颖佳全程视谱演奏,身边坐着尽忠职守的翻谱员。他看似高度紧绷的神态下是晶莹剔透的处理,对音色的极致追求、轻盈的气质和干净的触键是其留给我的一贯印象,也与5月末我在上海欣赏他与彩虹室内乐团演奏贝多芬《第四钢琴协奏曲》的记忆不谋而合。谭利华棒下的乐团十分卖力,与钢琴一同将气氛烘托到末乐章的白热化。听完以后觉得意犹未尽。

西方有些理论界人士认为,一些体裁和曲式的音乐属于过去,仿佛已经缺失了更新曲库的必要,比如经文歌、安魂曲、弥撒之类的宗教音乐,因为它们与现代社会的多元化格格不入;还有钢琴协奏曲,因为有太多的曲库精品问世,现代作曲家难以企及故人的高度,也很难再有创新的表达。钢琴协奏曲,无论在作为主奏乐器的钢琴还是伴奏的乐队乐器上都较难实现物理更迭突破。但是在内容和思想上,前有《黄河》大旗飘飘,中国用民族性的语汇对这一体裁加固强化,洋为中用,十分得力。当晚上演的郭文景《C大调第一钢琴协奏曲》,以极具创意的创作思路和创作手法,为钢琴协奏曲这一体裁找到了当下中国钢琴协奏曲创作的创新表达。

文 | 唐若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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