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文艺】彭西玲/我的教书岁月

我的教书岁月

作者：彭西玲

19岁，20岁人生最美的青春年华里，因为特殊的年代背景和机缘巧合，使我有一段非常难忘的教书时光。

我出生在八十年代，那时候大学生不像现在这么普及，大学和中专分公费、委培、自费等类型。在贫困农村能考上公费中专跳出农门吃上国家粮那就是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情，而我就是那其中的一个幸运儿。从长沙的中专学成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个乡镇人民政府上班，而那时候乡镇政府财政运转非常困难，鼓励停薪留职，推行人员分流。才出校门不久初涉社会的我就被分流到了一个村的小学教书。

从前都是我坐在教室里听老师们讲课，现在却要我一个没有一点教书经验的门外汉去教书，对我真是个考验。好在学校里的老师们也很纯朴、善良，还有几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我很快便融入这种生活了。我教的是四年级语文，个子娇小稚气未脱的我可能在学生们眼里就是一个小姐姐，所以他们都不怕我，一下课就围着我“彭老师、彭老师”叫个不停。

学校的条件实在是简陋，两长排平房加一个泥坪操场就是整个完全小学（一至六年级）。我住在最后一排的四年级教室后面的一个房间里，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把椅子就再也没有多余的东西了。屋外也是空旷的地，可以看到远处微微隆起的小丘。因为大部分的老师都是本村的，他们教完书后就都回去了，整个最后一排就只有我一个人住。黑黑的、寂静的夜，长长的房子，一盏孤灯，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好在之前因为家庭负担很重，父母都想办法外出打工挣钱，弟弟又读高中去了，我一个人守家锻炼过一段时间，胆子练大了一点，每天晚上批完作业，备完课就早早蒙在被子里睡觉，一晚就那么应付过去。但有一晚我被迷住了，感觉有人，只想睁开眼，伸手去拉床边的灯，却怎么也动不了，我知道这是碰上了传说中的鬼压床。虽然科学的解释是因为睡姿不好手压在胸口导致的，但我却真的害怕了。后来就和校长的女儿一起到他们家里住。

晚上害怕白天却是幸福的。清早，小女孩们就给我送来带露珠的小花。晨读下课后，谁推了谁一下，谁借了谁的东西没有还，谁作业没有带，谁扫地偷懒了，谁和谁吵架了，谁没戴红领巾被扣分了等等事无巨细都有人来报告。在朗朗书声、下课笑声、叫声，叽叽喳喳告状声中，我时时体会着孩子们的可爱、纯真。没有丰富的教学经验和专业知识，但我尊崇着自己的本性，除教孩子们读书写字外，我用自己的方式多给他们一点温暖和温情，让他们从内心里更愿意接近我。我也在向他们传授课本知识、为他们处理日常纠纷中和他们的感情越来越融洽，越来越深厚。

一次，有一个学生没有吃早餐，我塞给他一块钱让他在食堂里买了包子。后来他的爷爷给我送来了一篮子鸡蛋，一个劲地念叨你真是个好老师，真是个好老师，让我受宠若惊。

一个学期后，我又被分到了另一个村的学校，条件更加艰苦，只有一到四年级，三、四个老师。我教的三年级，班级里面有很多条件很苦、很特殊的孩子。比如，班长是个女孩子，就住在学校旁边的破旧房子里，家里她父亲因为和母亲的感情纠纷发生刑事案件被抓在广州坐牢了，只有奶奶照顾她。还有一个男孩子，家里母亲是个有精神疾病的人，父亲也有残疾，很冷的天还打着一双赤脚。我去家访，看到家徒四壁和他母亲疯癫傻笑的情形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星期六日回家的时候和妈妈从亲戚那里收点旧衣服、鞋子给他带过去，他欢喜得不得了。还有一个女孩子，虽然家里条件尚好，住着楼房，但父母双双外出务工也没有什么人管教，基本不做作业，成绩也很不好，我只能想方设法从各个方面多给他们一点关心和照顾。

一年后，正当我习惯了老师这个角色，正带着孩子们快乐成长的时候，乡政府这边又安排我回到政府机关，从此人生角色变成了为人民服务的政府工作人员。

一晃眼，十多年过去。这天我正带着大女儿逛超市，突听耳边“彭老师好！”“彭老师好！”正恍惚间，两个比我高出一个头的帅小伙拘谨又恭敬地站在我面前，“彭老师，您不认得我们了，我们是双墩小学的，您的学生啊。”“哦，哦，是的，我是在双墩小学教过，哈哈，你们都长这么大了！”实在不能把小学面孔跟面前的帅小伙挂上钩说出名字的我只能这样尴尬地笑着。“彭老师，您一点也没变，欢迎您再到我们家里坐坐。”小伙子们察觉到了我的尴尬，客套地走了。一旁的女儿惊奇地问“妈妈，你教过书，是老师啊，你真厉害！”

又一天，正在办公室工作的我听到刘姐叫我：“西西，外面有人是不是找你？说是找彭西玲老师。”出门一看，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提着一大袋苹果啊、香蕉之类的水果笑盈盈看着我，“是的，正是我找您，您还是没有变一点。”“哦，你是？”我疑惑地看着他。“彭老师，我是吴**啊，三彩学校的，您还送过我衣服啊。”“啊，我记起来了，想不到一下子都长这么大了。”原来这就是那个当年母亲疯癫、父亲残疾的苦孩子，一转眼间都长这么大了。交谈之中了解到他已经是家里的顶梁柱了，担起了家庭重任，在外挣钱还准备把家里的破旧房子修成新屋，过个一两年准备结婚。是通过多方打听了解到我现在在这里工作来看看我的。一时竟感慨万千，悲伤、苦难是多数平凡人所要经历的，但心怀阳光走出阴霾于他又是多么孤独和漫长。

最近的一次，跟老公去吃饭，说是他的一个两三年没见面的朋友请客。在包厢等待上菜的时候，总感觉身旁的小伙子老盯着我看，看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请问，您是彭老师吧？”吃饱喝足准备散席了，他才鼓足勇气问我。“从您进来，我就想问又怕认错人了，您应该是在我们双墩教过书的彭老师。”“啊？哦，哦，双墩，我是在双墩教过书。”“我是何**啊，我们那时候还有蛮调皮的。您还是老样子，我让其他同学们都看看。”确定是我是曾经的彭老师后，他欣喜若狂，用微信视频的方式跟其他一些同学联系，兴高采烈地说“大家看看，我在这里碰到了谁，是彭老师哟！”于是我看到了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其实我总共只教了一年半书。其实除教读书写字外，我只多给了学生们一点温暖和温情。没有桃李满天下，也没能像春蚕吐丝般诲人不倦，但“彭老师”是我最美年华的最好角色。

作者简介

彭西玲，汨罗人，汨罗市党史研究室史志研究员，自小爱好文学，期待自己能够日学日新，在文学这条漫漫长路上坚持走下去。

_{图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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