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桦 | 偷窥

偷窥

他住在五单元五楼，对门那套房子一直空着。

一日，他打开门，竟见对门走出个女人，戴着顶网球帽，帽沿压得很低，雪白的口罩把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女人见了他，抬头扫了一眼，便匆匆走了，只留下一丝淡淡的幽香。像触电，他呆住了。那双眼睛太美了，又大又亮，宛如一泓清亮的秋水。

他赶紧追下楼去，远远地，看见一个婀娜的背影。

她是什么人，什么时候搬进来的，怎么还戴着口罩？

带着疑问，他钻进奥迪轿车。到了公司，听取几个职员的工作汇报后，实在无心处理事务，就又回到了家。

老婆正与他闹离婚，并已向法院起诉，理由是他有了情人，而且还不止一个。他当然极力否认，承认了，要是真的离婚，分割财产时肯定吃亏。冷战已打了一年，两人势如水火，他只好暂时搬到这套旧房来住。这是他在这所城市买的第一套房子。虽不到六十平方，却是在城市扎根的起点。从农村出来，从小工做起，打拼了十多年，经历足够让人励志，现在他已是一家大型装修公司的老板。有钱了，小房子换成了大房子，然而这时婚姻却出现了危机。

他是不想离婚的，最理想的是“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毕竟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并且同甘共苦这么多年。他不是个无情的人，更何况他们还有个七岁的儿子。他只是觉得，老婆气量太小了，都什么年代了，像他这样的成功人士，谁没有几个情人。出去应酬，难道带你这个黄脸婆去。他也承认，男人确实一有钱就坏。有了钱，就喜欢追逐漂亮的女人。

这时，楼道里传来一阵脚步声，他赶紧从软绵绵的沙发上弹了起来，几步冲到防盗门边，凑到猫眼前。但他失望了，猫眼里的这个女人，胖得像商场门口充气的熊猫。此后，只要楼道一有动静，他就扑到门边，把眼凑在猫眼上，但猎物终没出现。于是他索性搬来一张凳子，坐在门边，省去来回走动的麻烦。直到黄昏时刻，那女人才出现在猫眼夸张的视野里。但他失望了，她依然戴着网球帽，戴着口罩。到了门前，女人忽然歪着头，向他门上的猫眼看了看，吓得他赶紧把眼睛移开，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

此后几天，在猫眼里，他看到那女人总是那付模样，似乎有意把自己包裹起来。有次，女人正走到门前，他打开门，装作急着出门的样子，想与她打招呼。哪知人家一扭脸，正眼都不瞧他，搞得使像猴子抱着个铁蛋，无从下口。

那双美丽的眼睛下面，究竟是张什么样的脸，勾得他心痒痒，使得他牵肠挂肚，无心工作。每天，总是早早就回到家。通过猫眼偷窥上了瘾，一睹女人真容的想法越发强烈。他想，真是个美人，就想法接近她，再撒点钱，也许就能搞掂。不少女人为了钱，不惜嫁给比自己父亲还老的男人。他才四十多岁，正是男人最成熟最有魅力的时候，何况他也有钱。

这晚，他终于坐不住了。搜肠刮肚想到了个借口，准备敲开邻居的门。这时，自家的门铃却响了。他一阵窃喜，一定是那女人，邻居嘛，就该走动走动、交流交流。赶紧打开门，却呆住了。门外，一位涂脂抹粉的娇艳女人，正一脸哀怨地看着他。

老公，不理我了，又有别的女人了？

一声娇嗔，那女人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地箍着他的脖子，红唇在他的脸上乱啃。恰在这时，对门吱地被推开，依然戴着帽子与口罩，胸前右手上握着手机。看见他们，似乎愣了两秒，然后平静地走下楼去。

他厌恶地推开怀里的女人，恼怒地说，怎么找到这来了？

人家想你嘛！

赶紧走，明天我去找你。

不，怕什么？

你懂个屁！

不由分说，他把女人推出门去，女人气嘟嘟地走了。

关上门，他有些后悔，为什么不看清楚来人就开门。与那女人认识还不到半年，就花了一大笔钱，他正想找机会把她甩了。

他无法安静地坐下来，不时通过猫眼往外看，希望那戴口罩的女人快点回来，然后想办法向她解释……

奇怪的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见到戴口罩的女人。

一月后，老婆与他离婚了，他失去了孩子的抚养权和大部分财产。因为他老婆的律师出具了证明他出轨的证据：一张他与那娇艳女人在家门口紧紧搂在一起的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