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创造自然的美，日本人创造了庭园的美
漫步日本，人们总会被那些独具匠心的庭园所吸引。有作家写道：「上帝创造了自然的美，而日本人却创造了庭园的美。」足可见日本庭园的美学价值之高。庭园造型或风流雅致，或饱含禅意，一步一景，是游人来到日本一定要安排的行程。
现任奈良文化遗产研究所副所长的小野健吉先生是日本庭园界的权威，致力于保护传统庭园和传播庭园知识。
在日本，造园学一般都属于林学的范畴，小野健吉在京都大学农学部林学科学习，最开始并没有想要把造园学作为自己的专攻。但众所周知，京都拥有许多优美而历史悠久的传统庭园，在一次又一次的走访之后，小野对它们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特别是在修学院离宫做树木高度枝干测量时，他有感于修学院庭园的精致而想要学习传统庭园。
大学毕业后，小野在东京都厅做了四年多与公园相关的工作后，又调动到了京都市政府的文化遗产保护科。从那时候开始，他正式学习日本传统庭园历史。对明治至昭和初期的著名日本庭园建筑师小川治兵卫作品的兴趣，让他坚持至今。他编写的《岩波日本庭园辞典》是研究日本庭园的必备读物，也是庭园爱好者的绝佳指南。
下面，来听他谈一谈枯山水及日本传统庭园的修复与继承。
PROFILE 小野健吉
1955 年生于日本和歌山县，日本传统庭园学者，现任和歌山大学教授。1978 年毕业于京都大学农学部林学科，1998 年取得京都大学农学博士学位，专修日本庭园史。曾担任东京都建设局主事、奈良国立文化遗产研究所主任、京都大学大学院客座教授、文化厅文化遗产调查官等职。著有《岩波日本庭园辞典》《日本庭园：空间美的历史》《日本庭园的历史和文化》等。「创作富于变化的庭园表情，是让作为观光资源的传统庭园焕发生命力的重要手段。」
枯山水课堂
LESSON1
变化中的枯山水景观
迄今为止，枯山水庭园的景观有什么变化？当代枯山水庭园有怎样的表现？
自古以来，日本庭园的主流都是池泉庭园，不管是受朝鲜文化影响的飞鸟时代，还是受唐朝文化影响、确立日本传统庭园设计风格的奈良时代，日本的庭园都以池塘作为中心。这种池庭风格也一直延续至今。枯山水庭园作为日本庭园样式之一出现于室町时代后期，而露地（茶庭）则是在桃山时代千利休那时候形成的。
枯山水庭园不用水却要表现山水自然，在室町时代出现的原因有很多。首先，据《作庭记》记载，平安时代以来，日本有了「 枯山水」（即将池、水分开，利用石头组合成景）的传统；其次，镰仓时代以来，日本的盆景技艺不断提高，人们开始欣赏这种在盆钵中营造出的迷你景色；此外，中国山水画的咫尺万里、残山剩水等表现技法也影响了日本庭园的设计。以上多种原因促成了今天的枯山水庭园。
枯山水庭园不使用水景，因而设计建造起来比较简单。武家住宅的小小角落，或是禅宗寺院窄小的空间都可以建造一座枯山水庭园。利用石头、砂砾或是苔藓灌木来表现自然山水，造型自然而然富于象征性，能够表现抽象的概念。江户时代以来，枯山水在寺庙等场所的使用越来越多，理由就是受场地限制小，表现力高。特别是极度抽象的龙安寺方丈庭园（石庭），人们对其究竟象征什么的好奇心在岁月的流逝中却日益高涨，成为它独特的魅力。此外，在现代的料亭餐厅，还有公园角落里也常常能见到此类庭园景观。小面积制作的优点使得日本庭园能够被更多的人了解。
说到现代的枯山水庭园，就不能不提一个重要的庭园设计师重森三玲。重森在1936 年调查日本全境的古庭园后，确信日本庭园本质的美来源于石头的组合。1939 年，他开始东福寺方丈庭园的工作。在环绕方丈庭园的庭园中，最为人瞩目的是南庭，大石错落表现出蓬莱、方丈、瀛洲等神仙岛屿，从中可以看出重森卓越的才能。重森秉持「 庭园是艺术」 的理念，此后又多次参加庭园的设计建造。
重森的作品大部分都是枯山水庭园，其表现意图非常明确，参观者可以在理解重森意图的基础上观赏。他把日本古庭园和个人作品结合起来，作品的个人风格十分明显，人们也容易分为好恶两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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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SON2
作为观光资源的枯山水
枯山水庭园本属于私有，它是如何一步步变成观光资源的呢？
根据基督教传教士路易斯的记载，室町时代后期，庭园开始成为观光资源。16 世纪后半叶，去金阁寺观光的人已经很多，禅宗寺院大德寺的枯山水庭园也吸引了大批信众造访。到了安定的江户时代，庭园已经成为固定的观光对象。
宽政十一年（1799 年）出版的京都庭园导览《都林泉名胜图绘》利用插图介绍了多所庭园。看了插图，前去参观的人也越来越多。这时，传统庭园已经成为观光资源。书中介绍的庭园以寺庙庭园为主，这是寺庙庭园成为观光资源的一大要因。
另一方面，日本各地的大名修筑的许多回游庭园也作为执政者对住民们的服务而开放。16世纪开始，意大利等欧洲国家的贵族也秉持「拥有者之义务」的理念将庭园等对公众开放。不论是东方还是西方，这种「还之于民」的举措都是很有趣的。
与其单独谈枯山水庭园作为观光资源的现状如何，不如把所有的传统庭园放在一起考量。观光持续多样化发展，视觉要素占有重要的比重。日本庭园本质是为了呈现视觉美感，随着季节甚至一日之内光线和天气的变化而展现出不同的风姿，风景流动多变，并不是某一刻看过之后就再无不同。现在也常有夜间灯火装饰的庭园企划，但是要使不同的庭园更好地展现出自身的特质，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枯山水庭园因其多营造在狭小空间中，不得不考虑人多混杂对其美感的影响。如果是大规模的回游庭园还好，面积小的枯山水庭园最好有控制人流的举措。就我自己的经验，清晨去参观枯山水庭园比较好，寂静无人，可以尽情地感受它们的静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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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SSON3
枯山水与日本庭园的保存与修复
日本庭园的保存与修复主要涉及现存庭园的修复和庭园遗迹的复原工程，在这一过程中需要注意的是什么呢？
现存庭园的修复
现存庭园的修复需要将庭园的瑕疵调整为良好的状态，设想好要把庭园恢复到哪个特定时代的样貌。对于那些拥有悠久历史的庭园来说，资料不全的情况很常见。所以，要做充分的调查才能较好地还原当时的样子。文献调查、老照片或是个别地方的发掘记录都是需要一再确认的。确定好了庭园的原貌，才可以进行专业的修复工作。
庭园遗址的发掘和复原
说起庭园遗址的复原，其中一个重要的课题就是遗址的保存。一种方式是将土壤覆盖在遗址表面，在其上修筑复制品（这样的缺点是人们无法看到真正的古迹）。8 世纪的平城宫遗迹东院庭园采用了这种修复手法，并且展示了真正的北岸组石。
如果是石头景观多的庭园，一般采用保存原貌、部分修补的做法，这样可以使游客欣赏到原本的景致，但是必须注意石头风化、植物移位以及水流侵蚀等问题。8 世纪的另一处遗迹平城京左京三条二坊宫迹庭园（奈良市）就采取了这种修复方法，30 年后石景观劣化的问题出现，于是人们又进行了再修复。
张若瑾 / interview
梁琳、张艺 / text & translation
小野健吉 / picture courtes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