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医道 2021-08-15
麻黄汤在临床上的运用
作者/范天福
麻黄汤方出自张仲景《伤寒论》,原文方义论述,颇具精义,本文着重谈谈本方的临床应用。
一、在内科疾病上的应用
麻黄汤在内科疾病,主要用于咳嗽、哮喘、外感病所致之血证、痹证、急性肾炎、水肿等。
历代医家治疗咳喘多以此方为主。以秋冬季外感风寒所致之咳喘伴有恶寒,吐稀白痰,胸闷者为宜。对于受寒风呛之干咳,效果尤著。曾治一老年男性患者,平素体健无病,某日于风雪中迎风步行数里,归家后即觉恶寒、喉痒而咳,咳则欲吐,遇寒尤甚,舌苔薄白,脉浮紧,初服三拗汤三剂无效,后改用麻黄汤三剂,寒除咳止。
血证用麻黄汤者,主要适用于外感风寒之邪郁闭所致的鼻衄或吐血而表证仍在者。笔者曾治一外感风寒鼻衄的中年女患,深秋上午于野外劳动,汗出当风脱衣,旋即头痛恶寒,全身关节疼痛,发热、无汗,自服西药阿司匹林微汗出后,头痛稍减,至午后头痛加重,恶寒发热转甚,随即鼻流血盅许,则诸证略减,后又流血两次,量同前。
家人邀诊,观其脉证,显然系外感风寒证,拟麻黄汤方。麻黄8克、桂枝6克、甘草3克、杏仁6克,嘱麻黄先煮,去上沫,再下余药煎服。服后约半时许,病人心烦欲去衣,目合不欲睁,头痛面赤随即又鼻流血,量较前为多,流血后头痛面赤略减,但仍无汗,家人来诉服药之状。
因思,所现证候乃一派邪郁在表之象,由于感邪太甚,经初服麻黄汤及数次衄血不能尽解其邪,故嘱其家人仍服前汤,药后复被。服后半时许,汗出先从头部始,继则遍及周身,随即诸证悉除。一般外感表证得衄后多自愈,如伤寒论中有“太阳病,脉浮紧,发热,身无汗,自衄者愈。”的记载。但本案几经衄血,虽病减但不愈,二次服麻黄汤才得汗而解,可见本案感受风寒外邪之重,腠理闭塞之甚。
麻黄汤还可用于痹证属湿邪偏盛者,症见肢体重着麻木、疼痛、于阴雨天加重者,此证为湿邪留于肌肤,故服麻黄汤发汗解表,使水湿之邪从汗而解。湿痹应用本方宜暂不宜久,用量宜小不宜大,否则易致伤阳。又湿得阳则化,阳气伤则不能温化水湿,则湿邪不去而湿痹不除。
急性肾炎水肿和慢性肾炎急性发作水肿较甚者,亦可用麻黄汤治疗。此病多系风寒外袭,肺气不宣,肺的通调功能失司,不能下输膀胱,水湿溢于肌肤所致。症见眼睑浮肿,继则遍及全身,小便不利,恶寒,无汗,舌苔薄,脉浮者,于麻黄汤中加桑白皮治疗,本方消肿较速。
二、在儿科疾病中的应用
麻黄汤在儿科疾患方面主要用于发热,喘咳,风疹等。
历代医家治小儿发热喘咳多用麻黄汤。如唐代陈仕良治小儿伤寒发热,四肢烦痛,于麻黄汤中加大黄、芍药治之。明代万全用本方治小儿因寒邪入肺所致的喘咳。《类聚方广义》则用麻黄汤原方治疗新生儿发热鼻塞不能吮乳者。麻黄汤还可用于小儿肺炎属风寒闭肺,症见喘咳,发热不高或不发热,无汗,憋气,痰稀白者,用本方疏风散寒,宣肺平喘。
由于小儿脏腑娇嫩,形气未充。属“稚阴稚阳”之体,在用本方时宜量轻、小剂,中病即止,否则伤正,不可不慎。
三、在妇科疾病上的应用
麻黄汤多用于经期或产后外感,如云岐子治妇人伤寒,症见脉浮紧,头痛发热,恶寒无汗,恐有热入血室者,用麻黄汤加生地黄治疗。麻黄汤合四物汤即麻黄四物汤,用于妇女经期或产后风寒之邪外侵,症见发热,恶寒,无汗等表证者。
陆渊雷引日人浅田宗伯的一个医案,案中云:一妇临产破浆后,振寒,腰痛如折,脉浮数而肌热,不能分娩,前医给予破血剂,浅田氏认为临产脉多数,不能以数脉为热,属外感寒邪,给予麻黄汤加附子,温复令发汗,须臾,腰痛稍宽,而兼腹胀,遂产一子。
由于妇女在生理上有经、孕、产等不同于男子,这就使妇女的脏腑气血的功能活动有其特殊规律,多患血亏,前人有“血汗同源”之说。因此,在用麻黄汤时宜考虑及此,勿损伤阴血。
四、在其他各科疾病的应用
麻黄汤不仅用于内、妇、儿科疾病,并对传染病、眼、皮肤、鼻等科疾患亦在常选之列。如近代眼科医生陈达夫用麻黄汤治“目暴病太阳,白珠血丝作淡红色,涕清如水,泪涌如泉,畏光甚,无眵,两眉头痛者。”陈氏以为上述诸证是由于寒邪伤肺,邪阻太阳所致,故用麻黄汤散寒发汗,宣肺,解太阳、肺经之邪。
皮肤病中常见的荨麻疹,在中医称为㾦㿔,多由外感风寒或血虚受风所致。风寒所致者其㾦㿔皮疹遇冷加重,得热则轻,可于麻黄汤加徐长卿以祛风解毒,煎汤熏洗出汗或内服均可。
本方用后肌腠疏松,易招致风寒之邪复入,故熏洗后应避风,待全身汗退,皮肤已干,休息片刻方可到户外活动。血虚受风者其皮疹反复发作且奇痒难忍,且多见于午后及晚间,治疗本证宜麻黄汤加首乌、当归以养血祛风。
麻黄汤加徐长卿、桔梗,还可用于慢性鼻炎属风寒犯肺者,症见易患感冒,鼻流清涕,鼻炎日久不愈,宜用上方熏鼻或内服均有效。
在传染病中应用本方较广者为麻疹,若麻疹初期,发热,疹出不齐,大多为风寒所袭,腠理闭塞,可用麻黄汤加蝉蜕、升麻疏散风寒,透疹解毒。
综上所述,可见麻黄汤历来为治疗外感病的常用方,经过临床实践证明它不仅治疗外感疾患,还可广泛的用于其他科疾病。随着人们对古方认识的加深,在临床实践中,逐步积累经验,发扬提高,使它发挥应有的作用。
小儿遗尿乃临床常见病,中医多从肾治。该病患儿多伴有睡眠过熟,即使尿液积满膀胱后的刺激亦不能促其从沉睡中醒来,遗尿亦由此所致。余于数年前曾用麻黄汤治一风寒外感患儿,岂料所患遗尿症亦随药而愈。受其启示,后以麻黄汤加减治疗10例遗尿患儿,年龄在6~12岁,病程3~9年,除一例无效外,其余少则3剂,多者6剂获愈。介绍如下:麻黄5g,桂枝、桑螵蛸、金樱子各3g,甘草2g。麻黄同煎,夏季减至4g、冬季增至6g,气虚者加党参6g,阳虚者加巴戟、益智仁各3g。每日一剂,早晚分服。李某,男,9岁。于1991年4月12日就诊。其母代诉:自幼遗尿至今,每晚少则一次,多则三次,睡眠深沉过熟,待遗尿后方醒,经多方医治效果不显。察其神情羞涩,面色㿠白,舌淡,脉弱。给上方加党参6g。3剂,水煎一日一剂2次服。2周后其母告之:服药后患儿易醒,已能自行小便,近10日夜无遗尿,后随访一年未见复发。1.据现代药理研究,该方药麻黄中含麻黄碱,其对大脑、脑干及脊髓均有兴奋作用,量大可致失眠。遗尿患儿服药后通过其兴奋作用使睡眠过熟转为睡眠易醒,以达治疗之目的。但麻黄碱亦能使心率加快、外周血管收缩、血压升高,故心率过速及高血压患儿不宜用此方。2.麻黄有发汗利水之功能,其用量亦随季节之差异随之增减。方中再加桑螵蛸、金樱子收敛固涩之品,既增涩精缩尿之效,又可制约麻黄利水之用。全方用药走与守相配,以静制动,颇合机宜。各类方剂学教材都将麻黄汤置于方剂各论之首,这意味着近几十年来中医学子学方剂,皆从麻黄汤始。麻黄汤之组成不过四味药,似并不难记,其发散风寒,所治之病临床并不鲜见,可是现实中应用者却是无几,真乃医林憾事!究其原因,一方面是人们对麻黄汤的信心不足,单这四味药就能退烧,总有点不太信;另一方面,是现在的中医师诊治外感热病的机会实在太少了,其中属风寒外感者当然就更少,因此一旦好不容易有了诊治的机会,当然要把机会留给把握更大的方子啰,所以荆防败毒散之类药物较多的方剂反而有优先试验权。我也是这条道走过来的,第一次用麻黄汤,受试者正是我太太。而她之前感冒,我用的就是荆防败毒散。也就是说,验证完了荆防败毒散,接下来才轮到麻黄汤。那是2010年7月21日,我太太早起便鼻塞流涕,喷嚏连连,而且咽痛,但没有发烧。当时我们在西安旅游,晚上1点才回到家。第二天下午四五点时,接到她电话,说发烧了,身酸痛,要提早下班回家。症见浑身酸痛,头晕乏力,恶寒发热,咽略痛,舌略红,苔略腻(原先舌淡红、苔薄白),脉略紧,体温37.5℃。处方:生麻黄9g,桂枝8g,杏仁9g,生甘草6g,羌活9g,2剂。先烧了些生姜汤(加醋),喝了之后温覆取汗,感觉舒服了些。接下来喝中药,温覆取汗,睡觉休息。1小时后我把她叫醒,她说恶寒与酸痛都消除了,人感觉舒服很多,但体温却变为37.6℃。洗了澡,然后喝了第二煎,睡下。第二天感觉完全好了,体温36.5℃,去上班,晚上回家,测体温36.6℃。第二剂麻黄汤便没有服。按:此案之所以用羌活,说穿了还是有些不太自信。尽管加羌活是没错的,应该也是有益的。第二位患者是我学生的女儿,5岁。2010年12月7日,发热恶寒,体温38.5℃,无汗,眼皮酸痛,无喘咳鼻塞,舌苔厚白,脉浮数。学生傍晚打电话来问方。我说用麻黄汤原方。因她家中备有中药,但无杏仁,且当时接近6点,中药店多半已经关门,所以就用缺杏仁的麻黄汤(麻黄8g,桂枝8g,甘草6g)1剂,煎3次,每次15分钟,温覆取汗。药后头部稍有汗出,至半夜热退。12月8日热未起,有鼻塞流清涕及眼泪眼屎多的情况,伴头疼。用葛根汤(葛根30g,麻黄8g,桂枝8g,杏仁8g,甘草6g,生姜3片,红枣(6枚)。12月9日痊愈。按:若患者家有杏仁,或当时能方便买到杏仁,我一定不会想开一张缺杏仁的麻黄汤。经过这个案例,我想若患者无咳嗽等症状,麻黄汤似不必用杏仁,三味药的麻黄汤就能对发热恶寒奏效。正如三拗汤无桂枝,适用于外感风寒,有咳喘而无恶寒发热者。近来又治一患者,反复感冒后,遗留肢体酸痛而浑身无力,师法许叔微、张锡纯而获效。章某,女,59岁,2011年5月21日初诊。患者3-4月间三度感冒,4月23日摔跤骨折后再次感冒,恶寒发烧咳嗽,经治后寒热虽除,仍肢体酸痛,舌之两边亦觉酸痛,浑身乏力,无汗,有鼻涕,色黄,痰少而白,偶尔还有咳嗽,鼻衄过3次(过去无鼻衄),大便1天1-2次,溏薄(过去正常),纳呆,眠安,情绪可。面色无华,舌淡红,边有齿印,脉紧。处方:生麻黄12g,杏仁9g,桂枝12g,甘草8g,党参30g,黄芪30g,荆芥9g,防风g,羌活9g,独活9g。2剂,温覆取汗。2011年5月22日二诊:药后发汗,现仍有舌之两边酸痛及小腹两侧酸胀,其余肢体酸痛已除,仍觉乏力。舌淡红,边有齿印,脉弦。方取荆防败毒散加党参30g,2剂。2011年5月25日三诊:药后舌之两边酸痛及小腹两侧酸胀均除,大便较前成形,面色好转,但仍觉乏力。改用补中益气汤善后。按:《伤寒论》原文第86条云:“衄家,不可发汗,汗出必额上陷脉急紧,直视不能眴,不得眠。”而第46、55条是这么说的。第46条示:“太阳病,脉浮紧,无汗发热,身疼痛,八九日不解,表证仍在,此当发其汗。服药已,微除,其人发烦目瞑,剧者必衄,衄乃解。所以然者,阳气重故也。麻黄汤主之。”第55条云:“伤寒脉浮紧,不发汗,因致衄者,麻黄汤主之。”第46条示太阳伤寒日久,服麻黄汤后,表证微除,但出现发烦目暝,甚至衄血,这是病解的标志,不必疑虑。第55条则说太阳伤寒,未能及时发汗,因而致衄,自当用麻黄汤解表而衄自止。这两条说明,患太阳伤寒的病家,机体在抗病向愈的能力,这种能力抵抗病邪,或虽经抵抗而尚不能胜邪,或是在服麻黄汤基础上能胜邪,在抗邪过程中,可能会出现衄血现象。显然,这种衄血是发病后出现的,与86条所“衄家”不同,后者是经常衄血,故称为“衄家”。衄家,不可发汗;而患太阳伤寒之后出现衄血,应当用麻黄汤以顺应机体的抗病之势。按:本案患者,一两个月内四度感冒,最后一次感冒之后遗留肢体酸痛等症,伴无汗、脉紧,且三次鼻衄,而发病前并无衄血情况,显属风寒久羁,机体抗邪但不能取胜,必用大剂麻黄汤温覆取汗不可,但患者反复感冒,感邪后羁留不去,神疲乏力。舌边有齿印,这些又说明正气大虚,这恰恰又是用麻黄汤的禁忌证。许叔微、张锡纯于正虚患太阳伤寒者,或先用补益,或兼用扶正,为麻黄汤禁忌证能用麻黄汤开辟新路。遂效法前贤,在麻黄汤中加参芪匡扶正气,并加荆防、羌独活发汗解表。药后风寒得除,而正气尚未能复,因用补中益气汤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