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昌彬《五柳书店》
她圆脸,眼里是澄澈,笑意,也许还有几分柔情。在姑娘推眼镜的工夫,我给了她一个拘谨的笑。
她的店里来客人了。姑且说是她的店吧。姑娘桌上摊开着一本书,大概看了三分之一。
左手边是卡通图纸和小盆栽,我转头往另一边望去,最近的是《包法利夫人》和《莫迫桑短篇小说集》,包着薄膜,最上面没有落着尘,应该是新进的书目。回过神来,才觉坐在正中间的女生,眼里的笑意缀着一点疑惑。
“我以前是这儿的老主顾。”她这时候眼里的澄澈、笑意浓了,柔情我不知道。
我徐步走到她旁边的书架,川端康成、川岛由纪夫、渡边淳一、东野圭吾的作品在列,突然心头发热,愣了一会,我把目光移到上层,取下王小波的《青铜时代》。
付完钱,我知道“规矩”。
“书签随便哪张都行,这次换你说说喜欢哪张?”
“我?这张,哈哈,谢谢惠顾哦。”
五柳书店?我读书也是“不求甚解”,倒是来对地方了罢。
三排书架,靠墙而放,装饰简单,但让人舒服。我在门口粗略浏览一圈,小说类书籍居多。
“你平时也喜欢读书吧?”眼前的男生与我年纪相仿,眉清目秀,深色牛仔衣,不大的桌子上一本书在二分一处展开着,那一双眼睛,映着这个此刻此间的美好与宁静,自然地望着我,此刻我的心和嘴也展开着,停在在最后几页,毕竟我是含蓄的人。
“还好,看一点小说。”
“你最喜欢什么类型的小说?”言语轻柔,和眼睛一块有种和谐美。
“我不分类型,比较随意吧。”
我们聊了许多东西,我得知他是毕业生,计算机专业,目前在实习,假期替妈妈照看书店。
“挑一张书签吧。”他轻轻把书装进袋子里给我。
我拿了第一张。
现在早已忘了是什么图案,那本书是什么呢?
那时经常买书也记不得了。
“你太瘦了,和我儿子一样,应该多吃点。”
第二次步入书店,眼前是位女士。
“我见过你儿子,还和他聊天。”
她四十上下,未施粉黛,长发直垂到若隐若现的乳沟边,眼里与儿子相似,但多出来的东西,让我略微发窘。岁月留给她的,是让少年难以招架的风韵和游思。
我立刻将目光丢到她桌上的书,约到三分一处。
女士笑容渐深,宛若二十年时光消散般,嘟了嘟嘴,“无聊时候看看书,速度比较慢,不比年轻人。”
我被她身边书架上的书吸过去了。
川端康成的《雪国》,就是你了。
“小伙子,你真阳光。喜欢日本小说呢?”
“谢谢女士,你也这般美丽。是的。”
我们嗤嗤笑了,记得那天拿的书签画的是红豆。
“有女朋友吧?”
“嗯,哦。”出去时候风微寒,我烫着脸。
后来,我成了五柳书店的老主顾。
打完篮球后去店里,女士紧张地叮嘱我别着凉,不要穿得太少;挑书时谈起自己的专业,她鼓励我,“加油,你会成为好记者。”后来和女友感情近乎破裂,圣诞节买了苹果,想起书店里的小袋子颇为精致可爱,便来到店里,掩着愁绪,高兴着急地说送女朋友礼物,想要袋子,她哈哈地笑,“祝你们幸福哦。”
五柳书店里买的书,排满了我自己的书架。
去当地报社实习前,我再到店里,似乎进了老友家一般。
只是想不到告别悄无声息。
“实习挺好的,多久?离学校近吗?可以早点熟悉新闻业务,但是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啊。”我站在一排书架前,思来想去,拿出一本《追风筝的人》。
“为你,千千万万遍”分手后,我心里常念这句话。
“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和那姑娘怎样了?”她笑盈盈地问我。
“挺好的。”
“那就好,加油,多吃点,要记得啊。”
那次挑的书签是一个孩子在许愿。
祝福大家都安好,包括无缘的人。
而祝福,多在离别时。
小姑娘继续看书,那条出去的路,好像从我未走过。
旧书能久存,故人难再逢。
书目更易有序,但人事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