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华《外乡人中的本地人》

外乡人中的本地人

在我十三岁那年,村里有一天炸开了锅,所有八卦的妇女、老人都倾巢而出,围堵在了一个矮小的平房门口。陈设极简,不满二十平米的屋内,一个女人发了疯似的把所有能摔的家当往下砸,而屋内的一角,一个男人蹲坐在地上,默然地抽着烟。烟圈袅袅,上腾漫开,却吹不散人群里骚动的心。

“那个女的是她老婆吧?”

“就是啊,听说跟人跑了,还把所有的钱卷走了!”

“这么不要脸啊,她还有脸回来!”

……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工人打扮,黑黢黢的面庞掩映着一副憨实的模样。这事过后,他也自此扬名村内,得了一个“武大郎”的称号,是的,人们私底下都这么叫他。

在我刚骑车上学那会儿,他就来了,以一个外地打工者的身份,在此定居。他有一双能干的手,不仅白天做完了厂里的活,到了晚上,还替全村的人补胎。人们惊讶于他怎么能像个女人似的生活,早晚不歇,每天早早地随妇女一样去河边清洗衣物,之后还要去租种的地里挑水施肥。而他屋内的女人却懒地像个地主婆似的,对什么都不闻不问。即使这样,一个月后,妻子仍然跟别的男人跑了,留下一双不满三岁的儿女。

在我们这个民风还未开化的乡村,却早早地在改革开放的影响下如沐春风,私营企业已是遍地开花。外地人的涌入与本地人的排外冲突连连。爷爷更是甚者,他的冥古不化,使他不止一次地咒骂在场地上奔跑嬉戏的外地孩童,也不止一次地厌恨他们不良的生活习惯。但只有一个人除外,住在桥头的“武大郎”。

“武大郎”这名号最后还是被人们叫起来了,从私底下被搬到了台面上。无论过去多久,只要提起这个人,总能使大家最八卦的神经热血沸腾。

由于时常为大家修补轮胎的缘故,他和许多村民都走得很近,但也巧了,恰恰是最八卦的婆娘,却和他走得最近,每每到了春节蒸团子的时候,他便像个女人一样被众人夹持在中间,热火朝天的一起捏着团子。他有时来我家串门,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吴语,但从来也不多话,闲聊几句便走了。这几年,听说他已经在家乡落了户,甚至还在郊区买了一套50平米的二手房。

一晃十年,我离开了家乡,也成了一个异乡人。但我至始至终不能做到像他那样,融入一个陌生人的群体,刻上一个本没有的印记。也许,我们本就是属性不一样的人,即使身居故土,我也是个“本地人中的外乡人”,而他呢,就算身处异乡,也是个“外乡人中的本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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