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君《舒儿》
舒儿
舒儿是个女孩儿,我的一个邻居。那时候我还在上小学,一直也不是一个顽劣的孩子,不爱闹腾,安安静静地听话,学业也还算过得去。印象中,好像深得语文老师的欢心。
费力回想也记不清这个孩子出生时,是个什么情况,毕竟当时我年纪也不大。舒儿四五岁了还没能读幼儿班。假期时,家长把她送来我这里。大孩子带着小孩子,我同她交流,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看,口中半晌蹦出来一两句话,含含糊糊的,侧耳倾听也无法领会她的意思。我也没个长性,一来二去的词不达意,根本无法顺利沟通,就打消了与她谈话的念想。
这些前情回顾年代久远,仅残存下一点点漫漶的记录,铺陈开的往事,大多还是牵扯着艰苦的学习与寄宿生涯。埋头苦读,分秒必争,考场如战场,没人敢懈怠分毫。什么张家长李家短的事,也只是偶尔走亲访友时,听大人们茶余饭后闲聊才能知晓。
舒儿上学晚,不过终究还是赶上了同龄人的队伍。我放月假回来,家人心疼不已,这一根独苗女娃儿在外头,生活每天都挤得满满当当的。虽说不是日晒雨淋,忍饥挨饿,三点一线仓促小跑的日子,多多少少也吃了些苦头。我匆忙扒了几口饭菜就草草了事,随时待命的紧迫感,让我即使在时间充裕的情况下,也无法习惯悠闲地咀嚼。
家人突然提起了舒儿,整日恍惚麻木的我这才幡然醒来,这个孩子是有多久没有出现在我的印象里了?“舒儿现在应该在上小学了吧?”我良心突然有些不安,似乎太久没有关心过别人了。“嗯,小学快毕业了,这孩子也是苦命。家里人还一直当她开口说话晚呢,谁曾想怎么都不见个起色,表达不利索,旁人也听不明白,这才送去检查,原来耳朵也有问题。不过也太晚了,治不了,戴助听器也是勉强。”家人语气里透着沉重的惋惜。“啊!怎么会这样,什么原因呢?那这孩子怎么学习?还是和我们这里的普通人一样上学吗?有没有送到特殊学校?”呼啸而来的消息如一声惊雷,反应过来的我连连发问。“医生说可能和她妈孕期吃药有关系,当然和你一样学习啦,不过这孩子得吃不少苦了,听课费劲,说话又难表达清楚。”我一时间哑口无言,心底浮出片片隐忧,犹如紧密缠绕的水草那般纷乱……
在家中短暂停留之后,又是新翻开的一个月。舒儿的事情我也没再多去过问,一是因为自己整天忙得焦头烂额,憧憬着,要是老天忽降神力,从此我便能过目不忘多好!二是不知怎么开口,我也涉世未深,舒儿也才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这该如何谈起呢?于是就一推再推,不了了之了。
时光是个神秘的女子,你还在苦思冥想她面纱下的容貌是何等惊艳,她却早已转身离去,消失在茫茫人海。昔日的同窗渐行渐远,我们都怀揣着当年亲手写下的梦想,在下一段征程整装待发。舒儿再次来找我时,已经是个高一的学生,背负着家人的欢欣鼓舞与殷切希望。这期间我也和她有过几次碰面,只觉得小女孩怕生,总是低头走着,礼貌地问完好就不多言语了。我始终不能听清楚她说的话,就像当初那样,可我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多了些长性,少了些毛糙。
这次久违的会面倒也让满腔热情的我变得有些拘谨,很想找她聊聊天,也不是出于悲悯,仅仅是从一个姐姐的角度关怀。她连忙问好,拿出需要辅导的功课,我抓了一把糖放在她手边,尽东道主之宜。我虽不善言辞,可一旦聊开了也能算是滔滔不绝。中规中矩的穿着打扮,不加修饰的马尾辫,没有一丝一毫的心思用在潮流的装点,我仿佛看到了高中时期的自己。我升高语调,缓慢而咬字清晰地与她交谈,她侧过脸,用那只戴着助听器的右耳尽力倾听。几经磨合,我们彼此之间已经能够顺利沟通了!
舒儿敞开心扉,我设身处地地走近她的过往。她的思想充斥着些许埋怨与愠怒,不满自身缺陷,这些外在的不良因素,完全掣肘了她全身心的投入与努力。同学一遍遍问她:“什么什么?你刚刚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舒儿告诉我,只有我在不厌其烦听她讲话,她很信任我,她活得很封闭,完完全全的封闭了,不愿与人说话,不是不想,是害怕一次次有意无意的中伤。
我哑口无言,小小年纪的孩子硬生生走了条满是蒺藜的路。父母对她寄予厚望,父母总是爱着孩子的,舒儿衣食无忧。可接近暴躁的教育方式令我存疑,仅仅只是在假期时,上网看了会儿与学习无关的视频,就被母亲狠狠打了一巴掌。一对不温柔的父母,在这个社会很常见。可面前是一个举步维艰的孩子,一肚子苦水无人倾诉,自闭的性格与错综的心理状态,令人担忧啊!
谁也无法决定自己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拥有什么样的父母。不同的人生故事,就像是世界上形态、颜色、纹理脉络各不相同的树叶。然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纷繁复杂里,犹能找到一些共鸣点。我大胆地期望,每个人都能处在适宜自己的正确位置,就如同年年生长年年衰败的花草一样,顺应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