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文/阮青

余烬

第一章

徐盼下了英语课夹着书往外走的时候，自家母亲突然来了电话。

盯着屏幕心中一紧，最近自己家这位母亲大人不知道怎么了，前29年都好好的，突然就开始催婚，还提出让她去相亲，徐盼心中简直绝望。

“徐老师好。”路过的一个学生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哎哎，你好。”尽管徐盼心烦地根本没看清是谁，还是很礼貌地回过去了。

然后她提起一口气，接了电话——“喂，妈。”

“哎，徐盼，我跟你说的事你到底有没有考虑啊？”

“啥事啊？”徐盼走出教学楼望着湛蓝的天空装傻。

“啥事？”电话那头的徐妈妈突然提高了音量，“你咋还没放心里去呢？你都多大了还不找个男朋友，这件事不重要吗？”

“重要重要。”徐盼敷衍似的哼哼道。

“行，”徐妈妈说，“你这这周六上午务必把时间腾出来，出来跟我见个人，我跟你说，这个人可优秀了，是我的一个朋友介绍的，也是被学业耽误了。”

“嗯？”徐盼没反应过来，在风中凌乱起来，满头问号。

“听见没？”徐妈妈恨铁不成钢道。

徐盼一屁股坐进车里，用了几秒钟把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然后笑着说：“妈，哎真不用了，我最近挺忙的。”

“不行！”徐妈妈义正言辞地打断了她的话，“矿工也得给我过来，你听见没徐盼，你都多大了心里没点数，而且这件事我都跟人说好了，突然不去不礼貌，知不知道？”

“你没问我的意见就擅自给我安排相亲就礼貌了？”徐盼在心里暗暗悱恻。

当然，还是被迫答应了，徐妈妈才满意地挂断电话。

周六这天上午，双方约好了十一点准时在当地一家餐馆见面，这地方还是徐妈妈挑的，据说吃饭能迅速增进了解。

徐盼心不甘情不愿地磨蹭着掐着点到的相亲地点，出于礼貌简单化了个淡妆，衣服则是随意穿的衬衫配牛仔裤。

“喂，妈，我到了我到了，你们在哪儿呢？”

徐盼踏进餐馆左右看着，最终终于在最里面的小房间找到了他们。

掀开帘子的第一秒，徐盼就注意到了自己的相亲对象。

长相出众，气质冷淡，削瘦，但看起来绝对是常年健身的那种。

徐盼早早就了解到他是个律师，但和她想象中戴着眼镜西装革履的书呆子大相径庭。

之所以瞬间就判断出他是自己的相亲对象，则是在场只有他一位男生。

“哎，小顾，你们先互相了解一下，我们就不多掺和了。”

看见两人见面了，徐妈妈和另外一个中年妇女知道两人会尴尬，识趣地走了。

“你们不吃了饭再走？”徐盼搞不懂她们的行为。

“吃啥吃。”徐妈妈白了徐盼一眼，走了。

徐盼无助地看着徐妈妈离开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眼前的场景，本来她是想潦草对付过去的，但是徐盼承认自己看见对方的第一眼，就被他的气质吸引了。

那种清冷的气质，整个人始终感觉是克制而疏离的，儒雅又有分寸，简直符合徐盼所有的标准。

冷静，冷静！

徐盼在心里不断给自己加油打气。

“你好，”男生率先开口，礼貌道，“顾再言，律师。”

“哪个再？”此话一出，徐盼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是个什么鬼问题。

顾再言一愣，没多做解释，从手机上打出了自己的名字递给她看。

徐盼看了一眼就明白了，这个字不好组词解释。

”徐盼，我叫徐盼，我妈可能跟你说过了，”徐盼有点不好意思，紧张地握着身前的杯子，“我是大学英语老师。”

顾再言点点头，就没再说话，两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几乎是瞬间徐盼就断定这个是心气高的男人，骨子里透着傲，这更让徐盼不理解，索性当作缓解尴尬的问题抛了出来：“你为什么会出来相亲？”

言下之意是：你这么优秀为什么会缺女朋友？

徐盼是真心疑惑的，哪知顾再言听了她的问题，笑了笑，没正面回答：“那徐老师出来相亲的原因是？”

瞬间将问题抛给了她，徐盼忍不住在内心悱恻果然是律师啊……

顾再言又笑了，在橘黄色的灯光下他的笑容非常好看，说出来的话却意味深长，甚至带着一丝冷漠：“经历、学业以及每个阶段的心态，都会影响。”

好吧，徐盼有点尴尬地闭了嘴，不愧是律师，反应能力就是快。

很快菜就上来了，席间两人除了偶尔交流，大多数时间都是在专心致志地吃饭，有一说一，这家餐馆的菜做的还真是不错。

饭后，顾再言很自然地把账结了，然后就要往外走。

到了门口，徐盼掏出手机点开微信，说：“我加一下你，或者你给我收款码我扫一下，还是AA比较合适。”

顾再言抬起眼皮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拿出手机，静静地说：“这不是大男子主义，而是我觉得，这次我们在一起吃饭，无论是从原因方面还是或许耽误了您的时间，我都觉得我请客是最合适的。”

徐盼还想继续坚持一下，非机动车道上突然传来了猛烈的撞击声。

两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一辆电动车和摩托车在拐弯处直接撞到了一起，电动车车主直接飞了几米远，就在顾再言和徐盼眼前不远的地方。

徐盼整个人呆了，车主的鞋已经飞远，她努力克制恐惧的心里，听见头顶传来顾再言冷静的声音：“不要动他，马上打电话给120。”

想上前把当事人翻个身的同伴立刻被顾再言这句话吓得起身，徐盼赶紧打电话，顾再言皱着眉头说：“虽然我不是医生，但不能擅自翻动被撞伤的人身体这不是基本常识吗？”

打完电话，顾再言说：“走吧。”

徐盼有点意外，以为他会等到受伤的人被抬到救护车上。

想到这儿，徐盼觉得自己想多了，毕竟是萍水相逢，而且顾再言那种看着很冷漠的人做到那种程度感觉已经很意外了。

“再见，徐盼。”顾再言目送着徐盼上了自己的车，直到她发动引擎离开。

此时徐盼心里恨不得自己没开车，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让他送自己回去了……顺便再问问，他们还有没有机会见面？

第二章

徐盼没想到顾再言会主动联系自己，并且约自己看电影。

那是在他们见面一周以后的事情了，在徐盼对两人的事情不抱任何希望的心态下，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徐盼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把握机会。

她今年已经30岁了，这么久终于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徐盼曾经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要求太高所以才会对于见过的男生都看不上眼，但是当真的遇到以后，徐盼才确定，自己的坚持是对的。

成年人之间的事很简单，尤其是进入而立之年，婚姻要考虑的问题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合适加上喜欢，就足够了。

两人约好七点来电影院，这次徐盼没卡着点，依旧是淡妆但穿了条裙子，提前十分钟到了，顾再言已经早在等待了。

真的是一个很懂礼貌很守时的男人。

“很漂亮。”顾再言仔细地看了眼徐盼，认真地夸赞道。

徐盼有点不好意思：“谢谢。”

“想看什么电影？”顾再言问。

两人往前台走着，顾再言不知看到了什么，一向处变不惊的脸出现了一丝波澜，随后对徐盼说：“不好意思，看见一个朋友，我可以去打个招呼吗？”

徐盼有点受宠若惊，没想到他会问自己：“当然，这是你的自由。”

顾再言点点头，迈着大步直接走了一个高个子男生的面前，徐盼原本还担心是个女生心里会不舒服，看到是男生就放心了，低下头认真地开始研究电影。

“沈离。”顾再言皱了皱眉，看着他。

两人都属于身高挺拔，长相出众的类型，站在一起瞬间引起了电影院不少小女生的目光。

“她就是徐盼？”沈离问。

顾再言看着他，没说话，眼里有深深的无可奈何。

“挺好的，”沈离低下头，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屈，“我就是来看电影，没想到能碰上你们，真的是巧合。”

顾再言看着他柔软的头发，他曾经很多次在眼前这个小男生心情难过的时候抚摸过这个头发，仔细想想，似乎还没过去很久。

沉默良久，沈离打破了僵局。

“我们不是朋友吗，”沈离有点委屈了，“你能不能别提防着我？”

觉得已经等待良久的徐盼不经意抬头往两个人这边看一眼，就看见顾再言冷淡地对面前长相清秀的男生说了句什么，然后转身就走。

徐盼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两人就对视到了一起，徐盼尴尬地笑了笑。

虽然还是翩翩风度，但徐盼很敏感地感觉到顾再言变得有点心不在焉，徐盼没问，顾再言也没解释。

两人选的是一部热门定影，恰逢周末，来看的人很多，徐盼抱着爆米花往里走被人挤来挤去，又得小心翼翼抱着爆米花，一阶阶上台阶的时候重心不稳往后仰，顾再言扶住了她的胳膊，低声提醒道：“小心。”

随后把手拿开，徐盼却感觉被握过的地方烫烫的。

电影开始播放，顾再言很投入地看进去，徐盼有点心不在焉。

她转过头去，看见光线投射在顾再言俊朗的脸上，忽明忽暗的光线让他的轮廓此刻看起来依旧是清冷、疏离与距离感。

“顾再言？”

顾再言转过头和她对视，没开口。

“你觉得和我谈恋爱怎么样？”徐盼听见自己胸腔里发出的声音，一下一下震动着自己。

第三章

情窦初开的徐盼没忘记忙自己公开课的事情，这事关她评职称。

找资料弄课件，徐盼一点点精心准备，忙的焦头烂额，自从上次和顾再言看过电影以后，两人加了微信，就没再联系，徐盼直到律师也很忙，也没心思想那么东西。

公开课那天，徐盼打开课件，笑容完美地对坐在地下的学生说：“同学们好，接下来我们开始大学进阶英语第二单元。”

紧张地扫过坐在下面来自别的学校的教授时，徐盼愣了愣，认出其中一个长相清秀的是那天她和顾再言去电影院遇上的男生。

徐盼没多想什么，集中注意力开始自己的课。

一堂课下来，效果非常好，徐盼完全投入到了自己的课程中忘记了下面还有老师的事，同学的配合也很完美，徐盼对于自己的表情很满意，等人走的差不多了哼着歌收拾东西。

“徐老师，你好。”

突然传来低沉的男声，徐盼疑惑地抬头，看见在电影院碰见的男生站在了她的面前。

徐盼看了眼他戴的牌子：A大教授，沈离。

年少有为，徐盼心中瞬间觉得果然物以类聚，大律师的朋友都这么优秀。

“你好，沈教授。”

“叫我沈离就好，”沈离礼貌地笑了笑，“我跟顾再言是好朋友。”

不知怎么，徐盼觉得他跟顾再言有很多神情都很相似。

徐盼只能拿出最标准的笑容：“很高兴认识您。”

沈离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眼神中瞬间闪过了一个有点诡异的笑容：“我也是。还有事，就不打扰了。”

徐盼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沈离离开的背影，觉得他这个招呼莫名其妙。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

徐盼回过神来，接了电话：“喂，妈。”

听完第一句，徐盼神色突变，随后不可置信写满整个脸庞。

挂了以后，她冷静地给顾再言打了过去：“顾再言，你现在忙吗，我有件事找你。”

纵然很忙，顾再言依然推掉了手上的工作，在办公室见了徐盼。

顾再言在当地一家很有名的律所工作，据说胜诉率是当地最高的，而顾再言是他们的合伙人。

“很抱歉在这个时候打扰到你工作。”徐盼有点手足无措，“但我第一反应就是想到的你，我妈说，我有个叔叔，撞人了……”

顾再言眼睛微眯，迅速问出问题的核心：“受害人怎么样了？”

徐盼不可微见地抖了抖，强行说出了两个字：“死了。”

空气中凝滞了几秒，顾再言冷静说：“你把具体情况再跟我说说。”

徐盼有点撑不住了，但是这属于工作问题，徐盼硬着头皮说：“据说被撞得是个高中生，我叔叔疲劳驾驶……”

顾再言的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案情上，表情严峻而认真。

“具体情况还得去警察局见你叔叔看了卷宗才知道，”顾再言分析道，“形结局不会太好，只能争取最大宽容处理。”

“那你……”徐盼有点犹豫地说出了心里的话，“接这种案子会不会对自己的名声有影响？”

顾再言看了她一眼，随后说：“我是律师。”

我是律师，这是我的职责，我的职责是用法律帮助我的当事人，而不是妄自用善恶的标准去评判，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一个律师该有的想法。

巨大的落地窗外，有阳光洒进来，湛蓝的天空仿佛也被撒上了金子。

无以言表的感谢让徐盼此刻仿佛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随后几天，顾再言迅速投入了这个案子中并且去警局了解了情况。

徐盼陪顾再言从警局出来的那个下午，遇到了受害人的家属。

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对他们的打击是巨大的，无论是神情还衣着打扮，都显示着他们此刻正经历着巨大的痛苦。

无法言说的羞愧让徐盼此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也是才知道，被叔叔撞死的男生还有三个月就高考了，男生是学校有名的清北苗子。

一度风华正茂，就这么离开了。

两口子看起来是文化教育程度极高的人，没有破开大骂，被害人母亲缓缓说道：“你就是司机的辩护律师？”

顾再言率先道歉：“我很抱歉，由于我的当事人的行为让你们遭受了痛苦。”

“你这种人渣！”母亲的情绪突然变的极为激动，哭着说，“就是因为他疲劳驾驶，我儿子就这么没了，他还要高考！”

徐盼再也看不下去，低下了头，同时她的内心也在猜测，顾再言会怎么回答？

是不理不睬还是基于自己辩护律师的责任极力抗辩？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顾再言默默地对受害人父母深深鞠了一躬。

细小的尘埃在阳光下飞舞，此刻的微风仿佛也慢慢安抚着人暴躁的心灵。

“为什么？”良久，死亡家属问道。

“人当然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人，但是，法律也应该做到最基本的保障人权不是吗？无论是对罪犯还是普通自由人，对吗？”顾再言轻轻反问道。

徐盼这次没开车，顾再言开车把她送回了家。

回来的时候已经傍晚，两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空气中是低沉的情绪。

“谢谢。”到了小区门口，顾再言进不去，徐盼解开安全带下车。

顾再言也跟着下了车把她护送回去。

“再见。”两人走到楼底下，徐盼没敢看他，说完赶紧转身走了。

顾再言静静地站在原地目送。

徐盼上了几个台阶，又迅速转过身跑过来拿出最大的勇气抱住了顾再言。

顾再言身体一僵，没有动作。

初春乍暖还寒，晚上的风还很凉，徐盼却觉得自己在凉风中依旧无法冷掉失去已久的热情。

良久，顾再言叹了口气，说：“我会尽力的。”

“我知道，”徐盼头埋在顾再言胸膛前，闷声说道，“你是个好律师。”

顾再言的指间动了动，但最终所有的欲言又止，又化作夜中最寂静的音符。

不远处一个瘦高的人影僵在原地许久，手中把玩着打火机，注意力却放在前面抱着的两人身上。

他想起那日顾再言神情冷淡地对他说：“沈离，成年人就要学着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想到这儿，他冷笑一声，转身离开了。

第四章

第二天徐盼照常上班，她因为叔叔的事情请了好几天假，一来就是好多事要忙，暂时忘掉了所有的不愉快。

下班，出了办公室，发现沈离站在栏杆旁，微笑着看着她：“能请你吃个饭吗，徐老师。”

加上这一次，两人一共见过三次，明明没有什么交集，徐盼却觉得沈离对她有一种莫名的敌意。

与他表面的冷静自持看起来不相符的敌意。

面对面坐在饭桌前，晦涩的灯光让沈离的目光看起来阴晴不定。

“有什么事吗？”徐盼控制住心中涌起的不适，问道。

沈离看了徐盼一眼，开门见山问道：“你喜欢顾再言？”

徐盼皱了皱眉，有点反感，但还是礼貌地回答：“我有权利不回答对吗？”

沈离笑了，眼神中带点不屑：“对。”

“好的，”徐盼简直一分钟也不想和他待下去了，拿起包起身，“不好意思我还得备课，先走了，这顿饭就当我请沈教授的，我会结账。”

“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要问那个问题？”沈离淡淡反问。

徐盼顿住了，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她慢慢坐下，盯着沈离。

不得不说，沈离的眼睛真的生得好，是标准审美的丹凤眼，但眼中又带着出世的张扬。

而此刻这双眼睛正压迫着她，带着嘲讽的笑意，一字一句道：“因为顾再言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

“为什么？”徐盼听见自己紧张的声音响起。

沈离懒洋洋地回答：“因为，他喜欢我啊，徐老师，抱歉，我真的做不到看着你们这么下去，我真的太喜欢他了。”

说到最后，原本懒散的神情已经慢慢变得认真，甚至是诚恳。

“你在跟我开玩笑？”几乎是下意识徐盼就否认了。

沈离摆摆手，说：“我现在就可以把他叫出来跟你当面对质。”

“好，就那样吧。”徐盼答应了。

带着些同情的眼神沈离看了眼徐盼，仿佛在说：“为什么非要自找苦吃呢。

然而还是乖乖打电话给了顾再言：“顾再言，我和徐盼在一起，你要不要来？”

顾再言很快就来了，头发有点凌乱，看得出是匆匆忙忙赶过来的。

看见沈离和他打了个招呼，而徐盼低着头坐在那里，顾再言瞬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沈离，你在闹什么？”顾再言皱眉道。

“我没有闹啊，”冷漠的沈离教授在他面前露出了小孩子被大人训斥后委屈的表情，“我就是看不惯你们搂搂抱抱……”

顾再言揉了揉眉心，神色疲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和徐盼开口。

“顾再言，你就说，你真的，”徐盼顿了顿，有不齿于问想问的问题，索性换了种方式，“不可能喜欢我对吗？”

顾再言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一向在所有事情之间都能找到平衡点的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顾再言确认自己喜欢男生这件事，是在遇到沈离之后，那之前，顾再言从未谈过恋爱。

两人都是骨子里高傲的人，对世人的评价也视若无睹，只是以自己开心为目的，在一起同居了很久。

但是最终，两人都要面对现实，面对，在如今或许同性恋并不是很被大多数人接受的事实。

于是顾再言决定从这段感情里抽离出来，找个女生，认真地谈恋爱结婚。

虽然丧失对异性的好感，但顾再言对于他和徐盼的这段感情，一直是认真的。

但是他错了，他也承认。

平心而论，徐盼是一个很好的结婚对象，无论是家庭、工作还是个人条件。

“对不起，我……”

徐盼打断了他的话：“闭嘴。”

顾再言没再说话，安安静静地等待徐盼的指控。

“所以为什么一开始要来招惹我，自己过的不顺心也要别人不开心是吗？”徐盼颤抖着说出了这句话，“顾再言，我一直以为你的冷漠只是表面，但我没想到，你是从头到尾的冷漠。”

“我很抱歉，但我从来都没想过玩弄你的感情，”顾再言说道，“如果你想结婚我随时都可以，并且我承诺我会认真负责。”

“顾再言！”沈离出口喊道。

徐盼冷冷地看了眼顾再言，拿起包离开。

“你满意了？”顾再言冷眼看着沈离，问。

沈离也冷笑道：“不过是替身而已，用得着你生气吗？”

“所以，我也想问你，值得你这么费尽心思吗？”顾再言此刻的表情冷到了极点：“我是喜欢你，但是沈离，你现在需要冷静你知道吗？”

“为什么？”沈离的声音慢慢有了哭腔，“你根本就不在乎别人说什么，那为什么偏要这样？”

“不可以。”顾再言一字一句说道。

第五章

徐盼请了一周的假，然后直接回了家。

她需要冷静，好好想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在终于把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以后，徐盼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好像对于顾再言和沈离来说，她才是插足者？

本想在家好好冷静一下，没想到徐盼的母亲一看徐盼情绪低落又不愿意说，直接把顾再言请过来了。

徐妈妈早就看出自家女儿对那个年轻的律师有好感。

徐盼根本就不想见顾再言，是事实——她一见到顾再言就炸毛。

所以，当顾再言大包小包上门拜访的时候，徐盼全身忍不住颤抖，穿着睡衣就开门直接出去了，一句话都没留下，让徐妈妈和顾再言相对无言只剩尴尬。

“回家吧，阿姨会担心的。”顾再言很快就追上了徐盼，“我马上走。”

徐盼脚上还穿着拖鞋就这么出来了，直接来到了小区旁边废弃的土坡，两人仿佛在较劲，比谁走得更快。

但最后，徐盼败在了拖鞋上——徐盼被自己的拖鞋绊了一下，拖鞋直接飞到十几米之外，徐盼更是一个趔趄就要摔下去。

顾再言眼疾手快，拽着她胳膊把她拽了回来，然后迅速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从始至终，没对视过一眼。

不得不说，顾再言的分寸感把握的真的很好。

徐盼此刻一只脚上没了拖鞋，又是狼狈又是心情欠佳，最终索性坐了下来。

“坐着，我去给你捡拖鞋。”顾再言放下这句话就过去了。

西装革履的外形和在土堆的寻找拖鞋的模样真的无法重合。

“顾再言——”徐盼突然红着眼对着远方的顾再言大声喊道，“你这个混蛋！”

顾再言的背影动了动，没说什么，默默地弯腰捡起一个粉色的拖鞋，然后站在原地问：“是这个吗？”

很快就到了开庭的日子。

顾再言和徐盼再见的时候，两人都默契地没再提那件事，徐盼有意识地躲避顾再言的目光，一直没说话。

开庭，按照程序一步一步走，顾再言只是提供了肇事者在撞人以后主动提供帮助并且自首的情节。

到最后，犯人自述。

徐盼的叔叔经过这些天的折磨，神情疲倦，后悔和痛苦交织，本该自己争取宽容处理，却只说了一句话：“我有罪，是我疲劳驾驶让一个年轻的孩子失去了生命，我愿意承担所有的后果。”

此话一出，法庭上开始有被害人家属忍不住哭了出来，徐盼忍住了情绪没让眼泪流出来。

虽然是叔叔，但是徐盼也觉得，该有的惩罚一点不能少。

为什么是叔叔的错误，却让一个即将高考的孩子、两个家庭遭受这些痛苦呢？

即使跪下道歉，痛心疾首、痛哭流涕，又有什么用呢？

最终犯人被判处七年有期徒刑，罚款十万。

走出法庭，徐盼慢慢跟在顾再言后面，看起来情绪不高，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让原本柔和的线条如今变得坚硬。

“开车了吗，我送你回家？”顾再言开口问。

徐盼没说话，似乎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顾再言耐心地等待徐盼的回复。

良久，徐盼抬起头，还没说话就先落了泪，眼神中的表情复杂无比：“顾再言，我们结婚吧。我喜欢你，我不想放过你。”

顾再言平静地答应：“好。我会跟沈离彻底说清楚，我保证他不会再来找你。”

“无所谓，”徐盼看了他一眼，苦笑，“你喜欢他不是吗？”

“如果你什么时候不想结了，我随时配合。”

“不，”徐盼看着顾再言认真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反正，你们不可能，对吗？”

顾再言愣了一下，很久才记得回复：“对。”

第六章

顾再言和徐盼的婚礼很快举行，仿佛是怕谁反悔似的，虽然草率，但该有的都有了，顾再言尽全力给了徐盼一个最完美的婚礼。

婚礼在举行的时候，顾再言放在后台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来电显示：沈离。

在打了两个以后，沈离就确定顾再言不会接自己的电话了，他平静地放下了手机，拿起了高脚杯将里面的红酒一饮而尽。

透过窗户看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匆忙赶过的外卖小哥，也有妆容精致的白领在神色严峻地打电话，沈离似乎还能想象到此刻在婚礼的那个人，穿的仪表堂堂，向一个女孩庄重的许下诺言。

其实很多事情在一开始就注定了不是吗，活在这个世界上不仅仅是欲望和爱，更有责任和担当。

他承担不起，也接受不了。

然后他看见世界一片猩红，不断渲染、渲染，天地旋转……随后时光跳转，他又想到了，想到了顾再言曾经干净又清高的眉眼。

他哆哆嗦嗦伸过手去想最后再摸一次，可他再也没有力气了。

到最后，只是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