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见 || 田珍：有妈的日子 / 四六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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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妈的日子》

作者｜田珍（陕西镇安）

　　晚上爬山前，无意打开手机，发现有未接电话，是妈打来的。

　　怕妈有急事找我，随手拨了过去。妈柔柔的声音通过屏幕传来：明早锻炼回来，我请你吃早点啊。

　　我停顿了一两秒，随即说不用了，你自已吃吧，我返回时在路边随便吃点就行了。可妈很固执地坚持，我不想拂她的好意，只能应允。

　　第二天早起爬山回来刚到绣屏广场门口，电话响了，妈问还得多久？一边加快脚步一边答：快了，快了！

　　想来母亲送孙女上学已返，为了等我，那只痛脚匆忙间不知又要受多少折磨，当下愧疚不已。

　　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抬头就看到母亲在灶间忙碌的身影，叫声妈，我来了。

　　妈笑着说来得正好，有人送了些土鸡蛋，我在给你做荷包蛋呢，你想吃甜的还是咸的？被妈的情绪所感染，就说随便吧，都行。

　　很快盛上来的，一碗清水中赫然泊着四枚鸡蛋。中间浑圆的蛋黄，半隐半现地包裹在白色的蛋清中，清朗而爽目，舀一勺汤送到嘴里，微甜中透着浓浓的蛋香。

　　轻轻咬上一小口，蛋黄就从里面溢出，不等它流下，赶紧把嘴凑上去，猛吸，直到把蛋黄全吸进口腔，热热的，软软的，润润的，美妙无比。鲜嫩程度把握得刚刚好，正是我喜欢的那种。我开始大快朵颐，久违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抬头看妈，正一脸笑意地看我，感觉特别满足。

　　一股温热涌上心头。

　　小时候的往事一幕幕以蒙太奇的方式回放。

　　那时的农村，正是物质匮乏的年代，虽然父母都守着一份不算太低的薪水，家里的生活水准也相对高于众邻。然而有着五个孩子的大家庭，依然是过着捉襟见肘的生活。我作为姊妹的老大，除了带弟妹，还得尽可能地分担家务，更是理所当然被忽略的一个。

　　因为找不到合适带孩子的人，我四年级时中止上学，在家带小弟一年。

　　记忆最深的是最喜欢穿的那条蓝色哔叽昵裤子，不经意间屁股上磨穿了两个洞。刚涉世事的少女己知害羞，苦苦央着妈帮我补补。可妈忙里忙外，那里有空啊。只好自己学着找来两块布头，且不管它颜色是不是相近或相似，只管用白线扭七扭八地勉强抽拢，心想能遮住就好。

　　有好吃的时候，妈总说留给弟妹吃吧，你大些，要懂事，要知道心疼她们；起争执的时候，妈总说你是姐，得让着她们。

　　做棉鞋的时候，妈总说弟妹小，妈只能先做给她们，给你在商店买一双，也很暖和，样式还时髦呢。

　　在我心里，童年时光自己是从不被妈重视的那一个。

　　多年后才明白，都是妈身上的肉，撇下那一个她也做不到。

　　记忆中，妈的箱底永远都藏着满满两雪花膏瓶子白砂糖。那在平日里是绝对舍不得吃的，唯有我们姊妹中有人生病或过生日，妈才会无一例外地抱出来。在香气四溢的荷包蛋碗中舀上那么两勺，让生病的那个人食欲大开，病情一下子得到好转；让过生日的那个人神采飞扬，满满地都是欢乐。

　　当然了，妈也会找各种理由支开其余的那伙馋猫，否则，哪有那么多鸡蛋可以铺张！

　　那时的我，常常很期待生日的到来，好安享母亲的特殊待遇——只为那几枚浸在糖水中的荷包蛋。也只有那个时候，我觉得我并非是抱来的孩子，妈是一视同仁地待着我的。

　　上初中了，不再待在妈身边，得沿河道步行25里的路才到学校，生日那天往往在学校渡过。这不打紧，妈自有安排。周日走的时候，妈总是悄悄地在我的衣袋中塞上两枚煮鸡蛋，耳旁嘱咐说得等到生日那天再吃。除了这，往往还会加上一包点心，算是给我的生日礼物。

　　话说有妈的孩子象块宝，初识人事的我，几多回感动不己。

　　现如今，妈老了。除了行动不便，老眼昏花之外，再也没有当初的利落，手艺也不如从前了。因为离得较近，偶而会接到妈的电话邀我吃早餐，我猜想那是她多日末见我的缘故。早餐多半是妈亲力而为，多数是因为她有了一点自认为稀罕的东东想要让我分享。每每享受着妈颤颤微微做好的早餐，心里真是五味杂陈，有点咽不下的感觉。但我记得一定会表现出很喜欢的样子，不停地夸妈的饭菜做得好，平日里不吃的菜疏也会频繁往嘴里送，并一个劲地说：太好吃了，肚子吃撑了。每到这时，妈脸上就会露出特别满意的表情，指着锅里尚有的说：好吃就多吃点，别让剩下，哈。

　　我赶紧站起来，简直想逃跑，说饱了早就饱了，再吃肚子就要爆了。

　　现如今，姊妹四个每家三口每个人的生日妈都会清楚地记得。每每感叹她居然有这么好的记忆，直到有一次意外得知，每一个人生日前至少一周的时间，妈都在不停地、反复地背记着那个日子，生怕自已忘记。

　　那一刻，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妈是如此的不易！

　　因为和大弟的生日相临，老公常常混淆；女儿也就是近几年才记得。唯有妈，永远不忘自已晚辈每一个人的生日，每年都记得去买一些生日之人喜好的吃食，并亲口说声生日快乐。实在够不着的，也会打个电话送上殷殷的祝福。

　　最后一次吃生日糖水蛋是什么时候？不记得。可能是18岁，也可能是19岁。

　　如今，时过境迁，糖水荷包蛋早就没有当年的欲望，但那种美好的回忆、对爱的渴望却始终如一地蛰伏着，让人不忘初心。

　　只待某一刻点亮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