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栽种一弯笑容

张金刚 《 人民周刊 》（2020年第24期）

新年如期而至，最宜怀缅与瞻望。

走过四十余载春秋，我已然明白人生这趟单程旅行注定是场“直播”，永远无法“重启”。所有酸甜苦辣、悲欢离合都需面对；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无需留恋与叹惋。故而，我愿在新年的每一天栽种一弯笑容，坦然以对，笑待余生。

拉开窗帘，再次与阳光谋面，不能不说是一种“胜利”。因为，不可预见的无常，令太多人生戛然终止于昨日。这也是突如其来的疫情与离别，给予我以及所有人最深最痛的领悟。

禁足的日子，我被无数抗疫勇士口罩上方那一弯坚毅乐观的笑容所感染、所激励，继而抛却一味地恐慌，微笑着写下阳光的文字、打理变奏的日子，并传递给更多人。虽然我们还需戴着口罩过些时日，但生活总要继续，在街头、公园、车站、餐馆，以及每个需要扫码登记的公共场所，彼此投以弯弯的眉与眼，那便是世间最温暖、最亲切的相逢。

往往，对路人微笑频频，可对最亲的人却毫不掩饰内心的情绪。我也常如此，直至母亲耳背得需要当面吼话，我才深懂不该“色难”，毕竟“有妈的日子”已经倒数。

母亲听力骤降，跟她对话，不是打岔，就是木木地没有回应。我有时烦了，说一遍不再重复第二遍，甚至只与父亲、哥哥、串门的邻居聊聊，将母亲撂在那里。偶然瞥见，母亲深陷的双眼一直不安、失落、惊惧地瞅着我们，怕是在想我们在议论她？有事儿瞒着她？

于是，我不管在忙啥，总会不时温和地冲坐在阳光里的母亲一笑，她也一笑；待会儿，再一笑，她也再一笑。从此，一弯笑容成为我与母亲交流的最佳方式，竟发现其实她一直都在瞅我，捕捉我送去的笑，再回应笑。渐渐发现母亲开朗了许多，两眼不再忧郁，我也乐于对她笑着吼一吼，寂寥的小院又笼上了久违的温馨。

有笑有爱的家，空气是活跃的，否则，便是死般的凝滞。不止对母亲，对父亲的田间劳作、对爱人的默默付出、对孩子的点滴成长、对亲戚的真情援手，我都会报以会心的笑容，以维系滋润最宝贵的人间真情。

位于喜马拉雅山北麓的巴弄卓康哨所，终年被积雪冰川覆盖，方圆三十公里都是无人区，驻守于此十一年的班长吴杰每天精心打理着一盆盆假花，给它们浇水以显得更有活力、更有生机，甚至还跟它们微笑聊天。荒凉孤独无法想象，可吴杰们为了完成使命，在“天边”栽种一弯笑容，给假花，给边疆，给自己……

我常爱到早市夜市、街头巷尾走走，发现并爱上了胡同口、大桥下、街路边、小区内摆地摊、开小店的老农和小老板们，以及行色匆匆的快递小哥那灿烂的笑容。虽然每个人的故事不同，但对生活满满的热爱却完全相同。生活不易，只要我们心存感恩，心怀希望，积极乐观，定会成为人生路上甘苦、冷暖自知的强者。

一年又一年，感觉我的心渐渐柔软了、沉静了，虽仍葆有那份天真，但却不再毛躁，只因越来越愿意微笑面对遇到的所有。我愿对走出贫困、走向振兴的家乡微笑，对亿万年永不老去的山川微笑，对春种秋收、滋养生命的粮食微笑，甚至对狂风暴雨微笑，对坎坷挫折微笑，对伤害过我的人微笑，或粲然一笑，或从容一笑，或付之一笑……

新年，又将我向中年深处再送一程，会有更多的挑战也会有更多的快乐迎面而来。但无论如何，我将会给生活更多笑容，因为那“一弯笑容”当是对岁月这把无情利剑的温柔一击。

栽种一弯笑容，你我的世界就都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