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正统道德观念里,粗口话并不是什么好东西。
写重了,怕违反精神文明建设招致反感;写轻了,又怕触犯写作文时“枯燥乏味”的大忌。
所以,在进入正题之前,需要先作一些说明,为后面的精彩纷呈、步步惊心做个缓冲铺垫——本文并非想剑走偏锋、哗众取宠、博人眼球,更不是企图为百色粗口话洗白后发扬光大。粗口话,虽然时常被唾弃在阴暗的角落里,却不得不承认,它是一个地方本土文化不可或缺的、更无法摆脱的、令人爱恨交加的元素,如同吃喝与拉撒的关系一样息息相关。本文试图站在“乡土文化”、“市井文化”研究的角度,带着理性的光芒,对看似非理性的粗口话进行探讨。不信去看看王小波、莫言、贾平凹、刘震云等文学大亨的作品,各种生猛辣眼的字词时常点缀其间,宛如黑夜苍穹上的繁星点点。正是那一颗颗小小的“丢那星”,积聚成了他们“文坛巨星”这个璀璨头衔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况且,前有南宁七大神兽叱咤一时,后有百色诸多自媒体写过类似题材,加上如今开放的舆论环境对市井文化的宽容大度……
想到这些,我的罪恶感陡然直降。
建议友仔友女们以开放的胸怀、治学的态度阅读本文,或许可以减少排斥情绪。写的是粗口话,当然不可能阳春白雪,但本文尽量注意语言美、注意尺度,尽量不触及人类心理阴影,期间也许有力所不及、思虑不周之处,到时还望见谅。在具体引用某句粗口话时,本文将通过同音字、谐音字、拼音、粤语、英文等进行描述,努力淡化由于直接、露骨而可能导致的不适感。如果用普通话读不通,请将您的大脑转换到白话频道,或普通话、白话结合的频道——请放心,绝对不难,一读就懂。King了这么黑多耶稣还没进入正题,一定有人骂我“啰黑嗦嗦”。“黑”,原是广东地区,以及包括百色、南宁、北海、玉林等部分广西地区,用来向他人表达愤怒情绪,或传递侮辱信息的一个关于人体器官的贬义名词。
后演化成一个褒贬兼具、词性复杂的词汇。
随着社会文明的发展,在百色街的一般语境下,听到这个字时,广大市民基本不会再联想到它的邪恶本意,除非是极少数的、真正发生了语言冲突的场景。“黑”字的用途极其广泛,以下列举部分案例加以印证:形容性格有缺陷的人:
黑佬、黑仔、土黑、牛黑、漆黑、肾黑、傻黑、蠢黑、衰黑、发晕黑
无具体释义,仅做语气助词用:
黑死、做咩黑、为咩黑、心黑鸭、快黑脆、某黑识、懒黑得、乱黑来、好黑多、神黑经、多黑余、黑黑声、怪黑之得、得把黑口
……
可见,“黑”字的词性是多样化的,可作名词、形容词、副词、助词等。形容发神经:
漆黑废废、漆黑孬孬、漆黑eng eng、神黑经经,神黑化化形容啰嗦:
啰黑嗦嗦、ǔm黑沉沉、沉黑醉醉、lěn黑怎怎形容喝醉:
咩黑写写、晕黑děn děn、牛黑抖抖
形容仓促:
急黑喇喇、盆黑轮轮
形容黑暗:
黑黑咪吗、黑黑吗吗(两个黑字发音不同)
形容物体的物理或化学状态:
圆黑啰啰、软黑diědiě、硬黑垮垮、油黑哩哩、酸黑dūm dūm、生黑钩钩
……
规律很明显:只需把重叠词的第二个字换成“黑”,即可保持原意不便,并能增强语气。
“黑”字在使用上的灵活性,成就它在用途上的广泛性。基本上,只要一句话中含有形容词或副词,就有它的用武之地。如:这个手机真漏嘢——这个手机真黑漏嘢、这个手机真漏黑嘢
……
“黑”字就是如此神奇,随便一句话,很容易就能找到可供“黑”字插足的地方。
如果再加上它在词性多样化方面的优势,那用途就更加广泛了!遗憾的是,本人平时很少讲粗口,这些都是从他们那听来的,能回忆起的只有这些,词汇量更丰富的朋友可自行脑补。从各自所代表器官的性别属性上看,该字与“黑”是反义词。但从词意上分析,它们却是一丘之貉,即近义词,因为大多数情况下,二者是可以直接互换的。如:混戳帐=混黑帐,做咩戳=做咩黑,心戳鸭=心黑鸭,有戳用=有黑用,好戳多=好黑多,某戳识=某黑识,懒戳得=懒黑得漆戳废废=漆黑废废,吵戳崩崩=吵黑崩崩,沙戳洲洲=沙黑洲洲,神戳化化=神黑化化
诸如此类,举不胜举。
“牛黑”就不能“牛戳”代替,前者表示过份倔强的性格、或人、或母牛的某个器官,后者则单指公牛的某个器官,意思完全不同。“黑头”仅是描述一个人的头部,如果改成“戳头”(混蛋),那就不光指头部,而是涉及到整个人了,二者是部分与整体的辩证关系。“蠢黑”不能只替换一个字,因为百色很少有“蠢戳”这种说法,要改成“笨戳”,意思才能对得上。
等等……
一般来说,“黑”是名词时,就不能直接用“戳”代替。
鉴于“黑”和“戳”意思大体相近,故不作过多赘述。有兴趣的朋友可以自己尝试替换,然后对比研究。叼,百色白话也读作“丢”、“挑”;在广东话里,它还有“雕”、“妖”、“小”、“少”、“超”等多个变体。
至于它那个“尸”字头的真身,想必大家早已心知肚明,在此不做展示。
叼,原是对雌雄动物之间的某种正常生理行为的一种粗鄙化描述,多用于辱骂他人。
时至今日,它已衍生出多重含义。
单是一个“叼”字,就蕴含着无比丰富的信息,它可以表达:不满、不快、不屑、愤怒、怨恨、惊讶、失望、无聊、钦佩、鄙视、讽刺、幽默、严厉、淡定、紧张、敌视、亲密……
在不考虑乙是个反社会、反人类、不通人性的人渣的情况下,乙的言外之意可能是:好个黑,一大早就要盆黑轮轮赶厕所,懒黑得理你!(不屑)
平时形同陌路,今天居然破天荒跟我打招呼,神黑经!(无聊)昨天刚打过架,今天你就阴阳怪气的向我问好,想找打?(敌视)
昨天刚打过架,今天你就点头哈腰的向我示好,没骨气,屎忽鬼!(鄙视)
朋友们可以自己做个试验,随便想几句话,然后全部用“叼”字去答复,即可体会到它所能表达的各种不用含义。听到它的人,会根据当时的对话场景、对方的表情语气,以及两人的关系,正确判断它所要表达的意思,无需对方做额外解释。
以下视频,将演示同一个“叼”字所表达的3种不同含义,请细细品味:“叼”本身是个动词,但有时也可用作形容词。如“你真叼”,表达对对方的钦佩,或讽刺对方的嚣张气焰。在百色,前搭配用得最多的有“我”、“狗”、“暗”等。因为一不小心,对方就有可能认为你在骂他——尤其是宾语涉及到对方亲属时!在百色,适合跟在“叼”后面的不多,主要有:
“你啊”、“你狮狒”、“那吗”、“那黑”、“那星(升)”。
前4个也仅适用于关系过硬、无话不可谈的两人之间;第5个,因与对方无直接联系,故不会引起误解,所以用得最多。
如果再过分一点,想通过利用他人的老豆老母作宾语,以表达更强烈的愤怒情绪,那就需要做“对象转移”处理:把“你老豆”、“你老母”、“你阿吗”中的“你”改为“佢”(他)。虽然涉及到了亲属,但与谈话对象无关,所以不会有任何问题。以上所谈论的,是在不引起对话双方产生冲突的前提下,“叼”字的用法。
如果你本来就是想找架骂的,并且不怕被人砍的,那你爱叼边个叼边个,理论上没有限制。
综上所述,与“黑”、“戳”正好相反,“叼”字在搭配使用方面的功能十分有限,但在单字的使用上却能独当一面,毫不逊色于前两者,同样堪称神奇。正如“氧”、“硅”、“铝”三种元素构成了庞大地壳80%以上的成分一样,“黑”、“戳”、“叼”三个字构成了百色粗口话的绝大部分。
它们像三位草莽英豪,在百色本土特色文化的加持下,仅凭三字之力,便造就了一片粗口话的恣肆汪洋,构建了一个自成一格、丰富而灿烂、庞大而繁杂的百色粗口话语体系!据孤陋寡闻的我所知,还没有哪个地方的哪种语言的哪三个字,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即便是英文粗口里用法灵活多变的“Fuck”,单凭我们一个“叼”字即可轻松化解。它们又像三颗默默无闻的螺丝钉,在百色人民日常对话交流的过程中,哪里需要它们,它们就拧到哪里去。它们可成为人际关系的润滑剂,可提供接通地气的入口,可变成表现幽默的技巧、可开辟发泄情绪的通道,可形成对语言侵犯者的有效反击,可化作向身体侵害者示威的利器……它们同样可以让伟大友谊毁于一旦,让美好家庭支离破碎,让祖国花朵过早凋零,让品行端正的人沾上污点,让金玉其外的人在败絮中暴露,让原本善良的人变成恶魔……它们每一个字都是一把双刃剑,用之得当可交友一万,用之不当则树敌八千,甚至招灾惹祸!百色当然也有不带这三个字的粗口话,像个别含有“野”、“毛”、“卵”等字眼的词汇,但属于凤毛麟角,也纯粹是用来骂人的语言糟粕,在此不做列举。囿于篇幅限制,本期话题到此暂告一段落,下期将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