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三峡：万县十景

这里所说“万县”，即现在的重庆市万州区。“万县十景”，是指清代同治年间《万县志》所载景观。

在万县，宋代赵善赣任郡守时最早提出“万县八景”。当时八景为：岑公洞、蛾眉碛、翠屏、鲁池、天生桥、西山、古练石、江会楼。到明代时，八景稍有变化，去掉了古练石与江会楼，并把每个景观雅化，取名为：金岛印浮、蛾眉返照、鲁池流觞、西山夕照、白崖仙迹、都历摩天、仙桥虹济、岑公灌芝。到了清朝同治五年，人们总结出“万县十景”。这十景是：岑洞水帘、蛾眉碛月、金岛印浮、仙桥虹济、鲁池流杯、秋屏列画、西山夕照、天城倚空、白岩仙迹、都历摩天。尽管有几个景点太集中，却别有趣味。尽管还有几处景观并不逊色于这十景，也只能割爱了。

岑洞水帘

岑洞即岑公洞，又名岑公岩，位于万县南三里的南山下。隋末，有一隐士岑道愿曾居住在洞中，因而此洞得名“岑公洞”。同治版《万县志》载，“洞中二石如纍碁屹立，撑柱是钟乳所成，其下有石台，洞门瀑布十余丈自悬岩飞下，淙潺不绝，下注溪涧。”此景如丁凤皋所描述：

石室藏真地，丹还不计年。

层岩仙瀑泻，半壁水帘悬。

钩转蟾光老，珠跳鹤泪圆。

胜游消永日，回首白云眠。

——清·丁凤皋《岑洞水帘》

岑公洞

岑公洞不仅景美，还是百姓烟火供奉之地。岑公被民间传为“虚鉴真人”，掌本地晴雨气象，使万州多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们纷纷前往祭祀，并称此洞为“仙人洞”。

幽人列太虚，潄石钩元牝。

万籁寂无声，捉芝颐自哂。

仙风窨碧枨，真气吸银脗。

秘守黄庭诀，至今栊约稳。

——清·刘高培《岑洞水帘》

蛾眉碛月

陈家坝的长江边，冬春水落时现出一弯大碛坝，形如女子修眉。碛上有许多小鹅卵石，天生光滑润泽，逗人喜爱。《寰宇记》上记载有：“万州正月七日，乡市士女渡江南蛾眉碛上，作鸡子卜，击小鼓唱竹枝歌。”显然，万县自古就有正月初七男男女女赴蛾眉碛上踏春的习俗，他们用小鸡卜新年是否风调雨顺，看年成是否谷畜兴旺。他们还会在碛上击小鼓，唱竹枝，不亦乐乎。万州人爱此碛坝，按它的形状取名为“蛾眉碛”。

清代李鼎元《蛾眉碛》对此景观写得明白：

仲春暖似夏初时，万县桐花开满枝。

夜半山岈残月吐，一痕沙碛画蛾眉。

蛾眉碛月的观景最佳时刻是月夜。每当月上中天，万籁俱寂，去蛾眉碛赏月最是适宜。携朋友踏步碛上细石，寻一处水边卵石坐下，仰头是玉盘高悬，低首是江水滔滔，江面是星星渔火，远处是闪烁灯光……定然乐不思归。有诗为证：

蛾眉带月映沙洲，半面舒颜半面羞。

南望江皋圆似镜，北临碛臂曲如钩。

独留楼鹤常为伴，不许贾人暂系舟。

自分潄流与枕石，至今姓字付沉浮。

——清·沈巨儒《蛾眉碛月》

金岛印浮

金岛又名千金石，也叫黄金岛，是万县市城区长江中的一巨大石梁，长数百米，两头细中间宽，一般约有10米左右宽度。此巨石涨水时不可见，退水期显露出江面，四周环水。水退后，原岛上巨石积沙，且沙粒在阳光照耀下反射金光，据传可以淘金，故以“金岛”命名。此景观得名于古人赞美金岛的诗句“地宝形惟肖，中流玉印浮”。由此，此景得名“玉印中浮”，或“金岛印浮”。

关于金岛，万县曾有一个民间故事：鲁班路过万县，看到江水中有两块名叫盘盘石与草盘石对江而立。于是，他想以此二石作为桥墩，在万县长江上架一石桥。鲁班用赶山鞭从昆仑山上赶来一巨石，交给他的徒弟赵巧儿（也叫赵小二）施工。不曾想赵巧儿弄虚作假，弄巧成拙，最后架桥失败。鲁班交给赵巧儿的巨石最终没有能够横跨长江，而是顺着江水流向，夹在盘盘石与草盘石之间的江水中。此巨石，就是千金石，即金岛。草盘石和千金石之间相距较近，江水在此流速增大，加之航道狭窄，使过往船只莫不对其望而生畏。

清代，万县知县名刘高培，他曾诗《玉印中浮》赞美此景：

天雯飞宝篆，地脉矗灵蚪。

嵌水俨新佩，掖云如系肘。

唇楼星欲就，虬璧发远纽。

千载淘金鑑，真文终不朽。

——清·刘高培《玉印中浮》

仙桥虹济

仙桥不是人造桥，是天生成的，是神仙架的桥。万县苎溪河上有一座这样的桥，因是天地精气而生成，故称“天生桥”。发源于三正镇响水沟的苎溪水把市区分成两个部分，正是这座长42米，宽约10米的大自然生成的桥，连接两城区，成为市区内的天然通途。

明代杜应芳《天生桥》诗云：

灵根穿地起，神斧画天通。

龙卧雷奔壑，鲸呑雪濆空。

平能舒险仄，坚不受磨砻。

应与银河接，还期黄石逢。

此景还有一个雅致的名字——“石琴响雪”。此桥取名“石琴”，是因为天生桥的巨石像一架琴，搁放在溪流之上。其实这只是形似，更重要的是此石配合溪流，可以奏出天籁之音。苎溪河是一条季节性溪水，春夏秋冬溪水流量不同：春夏之间，溪流如洪，穿越石下形成飞瀑，声若响雷，溅水似雪。观看此景后，清雍正年间夔州府杨本源题刻“响雪”二字在巨石内侧；冬秋枯水季节，溪流从石下潺潺流过，水激石座，叮咚有声，节奏悠扬，酷似琴音，有人摩岩刻上“石琴”二字。“石琴响雪”由此而来。

鲁池流杯

鲁池流杯景观，又名“鲁池流觞”，位于万县太白岩下。

同治版《万县志》载“鲁池，在治西三里西山之麓。宋南浦太守鲁有开所凿，广百亩，植以红莲。”由于是鲁姓太守所开，后人称作“鲁池”。鲁池初建时很大，占地约百亩，四周围建有六座凉亭。池内莲花吐艳，池畔桃李争芳，池旁石山高耸。一时间，水石融雅，鲁池扬名。鲁池，后来又叫“高笋塘”。那是因为年长日久，鲁池的池塘淤涸，“茭笋长于其中，遂称茭笋塘”，故而有“高笋塘”的称谓。

流杯，又名流杯池，与鲁池相距仅10多米。宋嘉佑八年（公元1064年），宋束庄在鲁池畔大石上凿流池杯，使鲁池之水缓缓流动，曲折回绕。那些文人墨客在此玩雅趣：将斟了酒的杯子从泉头置浮于水面，任其漂流，杯停于谁面前，就该此人饮酒赋诗。因此，文人们为此池取了个名，即“流杯池”。

清代，万县知县丁凤皋有诗赞此景：

雅咏宾朋集，碑传姓字芳。

山川留胜迹，天地放疏狂。

圣乐贤应避，湍回水亦香。

兰亭佳景共，逸兴说苏黄。

——清·丁凤皋《曲水流觞》

秋屏列画

此景指万县城江南岸的翠屏山。古时县衙大堂隔江正对此山，由于山上林木茂盛，郁郁葱葱，犹如一面屏风置于大堂之前，屏上绿岭如画，故名“南山屏”，誉称“秋屏列画”。

此山上原有两座著名的白塔，也有称此景观为“翠屏双塔”。其中回澜塔年代较久，俗称旧宝塔。另一塔是文峰塔，相对回澜塔建塔时间稍晚，故称新宝塔。远眺二塔，一塔立于山脚，一塔立于山腰，相映成趣，玲珑争辉。

翠屏双塔

玉宇依空浮，移来映水墨。

开工欲绘景，碧落缀颜色。

岚气时深浅，月娥加组织。

清风待有便，嘘拂此消息。

——清·刘高培《秋屏列画》

宋·范成大有诗赞此景：

前山如屏墙，得得正当户。

西江朝宗来，循屏复东去。

西山夕照

“西山夕照”中的西山，不是后来“西山公园”所在的地方。《万县志》云：“西山，在县西三里，又名太白岩。”西山，位于原万县西郊，是一座高约500米左右的山地，与城北天城山、都历山遥遥相对。

西山历来为万县胜地。西山上，有唐建“攀岩亭”、“观德庭”，明建“太白祠”，清建“西山亭”，还有明末农民起义军“夔东十三家”之一谭宏起义时修建的长城……著名的抗日名将孙元良将军曾为西山题刻“万州第一山”，至今为世人观瞻。

孙元良题刻“万州第一山”

西山不仅人文景观丰富，景色也旖旎优美。夕阳西下，一抹金黄色的光芒透过晚霞的云彩投射在西山之巅，红墙绿瓦在青翠的树木中分外醒目。从山顶展眼山下：长江江面被夕阳染成了红色，由近而远的江涛，在微风中闪现着粼粼的金光；两岸山地田园披上了一层薄薄的乳色轻纱……清代丁风皋于“万县八景”诗云：

西山迎爽气，霁景夕阳殷。

散绮收前壑，余霞浸一湾。

脚垂新雨歇，舍返片云闲。

明月招邀上，诗仙映醉颜。

——清·丁风皋《西山夕照》

天城倚空

若到万县，一定要去天子城。

天子城又名天生城，亦名天城，坐落在苎溪河东，与都历山、太白岩遥遥相峙。《万县志》载“天城山，在县西五里，四面峭立如堵，惟西北一径可登。一名天生城。相传汉昭烈曾驻兵于此。”《纪胜》云“天城山，三面峻壁，惟山后长延一脊，容径尺许，累石为门，俗亦谓之天子城，以昭烈名也。”以上历史记载说明，“天子城”的来历源于汉昭烈帝刘备曾在此屯兵，故而取名天子城。后来，南宋抗元，明末抗清，这里都是汉民族殊死抵御外虏的最后战略据点。

天生城

天子城实际上就是一座凌空突兀而起的山峰，四周峭壁万仞，无路可登，只有前中后三座陡峭的寨门能够通行。在古代，这里是一处天然的军事要塞。天子城前寨门上有清代咸丰三年（公元1853年）重建时的门额，上题“天生城”三个大字。步入寨门，只见峰顶炮台残壁断亘，可见当年鏖战之激烈。

登天子城

清代丁风皋“万县八景”：

万仞奇峰没，凌虚气象雄。

如墉凭地险，累卵自天工。

鸟道余丹壁，松关款碧空。

星辰梯接步，引览极巴東。

——清·丁凤皋《天城倚空》

白岩仙迹

此景主要是围绕唐朝诗人李白而生成。

白岩即太白岩，位于万县市西山。太白岩原是西山上一处山岩，峭壁陡崖，林木茂密，由于地质原因，山上有不少洞穴。据传，唐代诗人李白游玩至此，曾在此岩下与朋友读书下棋，还留下“大醉西山一局棋”的诗句。《名胜志》载，“西山，去县城三里，有‘绝尘盦’三字及唐人诗刻，相传太白读书于此岩下。”明朝万历年间，四川按察史曹学佺来万县，发现这一史迹，在他倡导下，万县知县方登在此岩下建“太白祠”，塑李白像祀拜。后又在岩下建有“白岩书院”，礼拜李白、黄庭坚、陆游。因此，万县人称此岩为“太白岩”，并在岩壁上刻有“太白岩”三个大字。由于李白少有逸才，文思敏捷，常有惊世作品，被后人誉为“诗仙”。他在万县西山陡岩下遗留足迹与佳话，自然也就成了“仙迹”。

太白岩

去太白岩，一定要欣赏一下清代万县知县陆玑在太白岩上的诗刻。细细品读，如醍醐灌顶，别有心得。诗句壁刻如下：

树梢高处露瑶宫，梯石层岩曲折通。

一道红阑新补景，春游宛在画屏中。

岩谷云多石气凉，在山养性出山忙。

问谁不爱烟霞痼，随处安心别有乡。

——清·陆玑《太白岩题壁》

1982年6月，《太白岩》被列为全国名胜，编入《中国名胜辞典》。

都历摩天

都历指都历山，《万县志》载“都历山，在县北三里。”《方舆纪要》“一峰插天，突出众山之上，峛崺（lǐyǐ）为平阜，气象融结，为县之主山，旧志又号文笔山。”“摩天”借李白《古风》诗句“吾观摩天飞，九万方未已”形容都历山高插入云，可触天宫。

《万县志》绘图“都历摩天”

描写“都历摩天”景观，明代沈巨儒的同名诗篇值得一读：

天际孤峰一柱擎，诸峦罗列似朝尊。

大江倒影虹跨涧，明月当空玉满昆。

何用仙人九节鞭，直探素女洗头盆。

巫峰十二参差立，共仰此山公领孙。

诗中“天际孤峰一柱擎，诸峦罗列似朝尊”一句，可见万县周围的大山，都似朝拜尊者——都历山的。（注：不少书中引用此句为“诸峦罗列仙潮尊”，不通。笔者认为，惟有万州城建档案馆引用“诸峦罗列似朝尊”符合沈巨儒写此句的含意。）

大坝蓄水，原“万县十景”所留无几。不知今日，万州是否评出新的“十景”？

2013年6月15日，写于武昌阅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