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最后的国营集体工⑨(大结局)
文丨曹旭
那几年社会混乱,故事无处不在,无时不有,各种传说此起彼伏。
寇志德死后,乔明月落落寡欢,常常买醉,地久天长,日落月升,渐渐遗忘青春时节寇志德当年的祸害,却不时忆起生前的好。
那些年月,乔明月四处浪迹,谈了几个男人,厮混了几户人家,眼见已过40岁,终是回到本市南郊的梨园大酒店,自觉人老珠黄,不去陪酒,只帮老板打点吧台业务。
1999年的一个周末,本应是顾客盈门生意旺盛,却少有人来,只有十几个陪酒的女生上班,其余被其它酒店要走,剩下的这些,在客房里打牌聊天,画脸弄指甲。大堂一角,几个为酒店出“力气活儿”的小伙子,在沙发上等人,一言不发,抽烟打游戏。
九楼的两个陪酒女孩儿,忽然下来了,嘴里骂着,一个还在抹泪,是被客人推台下来。乔明月劝了几句,又喊了两个稍大一些的女孩上去,用心陪好。
那客人在乔明月接班之前就来了,下午要了两个房间,四个人,晚饭时两个人走了,晚上十点时又走了一个,只剩下那个酒醉的客人,还要酒要小姐。经常见到这种难缠的客人,不足为奇。
12点,大堂一角的沙发上陆续又来了几位年轻人,开始为“要账”分钱的事儿小声争论,渐渐地,声音大了起来,然后又吵了起来,有一拨客人刚推开店门,一见混乱,扭头便走掉了。乔明月过来训斥了一顿,那群年轻人才柔声细语和平下来,但是,没过一会儿,渐渐又争执起来。乔明月动怒,过去要发飙,这时候对讲机响了,楼上的服务生大声地喊,九楼那个房间打架了,正砸东西。乔明月扭头喊那群小伙子:“你们几个,上去看看!”
几个年轻人为酒店出去要账,分钱不均,正在争吵,一听楼上有人找事,大厅经理一招呼,几个人气昂昂的,嘴里骂着上楼。电梯口碰到那两个女孩儿,一人拿双鞋,鞋跟歪了,一个人捂着出血的额头,骂骂咧咧,对几个年轻人说:“弟弟啊?那是个渣子,打他那孬种,往死里打,给姐姐出气。”电梯门缓缓地关闭,俊朗的年轻面孔,一个个像是准备捕食的野狼。
时间长了,几个人还不下来,乔明月有些焦急,问明情况后,连忙说:“不用打了,别出事了,快搜他的钱,扣下他的手机,抬下去,扔到对面的岗亭,打110报警。”
电梯下来,几个人抬着那个醉汉出来。乔明月接过搜出的财物,上前看了一眼,那人流血满面,打昏迷了,便挥挥手让抬走。忽然那个人挣扎了一下,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妈了个巴子!”乔明月愣了一下,回头细看,拍拍头再看:“咦?小刁哥”!
第36节.红颜惨遭生死劫
如若说真是这样的结局,折腾了整个青春年华,终于醒悟而情归一处能平安余生,也真不失为凡夫俗子的安逸存在,也不会有:“斯有七命,死于老曹唇舌的罪恶”之谶言。
梨园一劫,小刁生活工作彻底改变,眼伤逐渐痊愈,视力不能恢复,需要佩戴眼镜。只是离婚之后,房子给了妻儿,只能搬回老院居住,而且长期没有上班,补助奖金大打折扣,收入微薄的乔明月,积蓄渐渐花完,刁一雀又不让乔明月出门,到那些红绿场合打工挣钱,两人生活更加困难,对酌自醉的酒也换成劣质的了。如此难兄难弟,难夫难妇,生存举步维艰。
屋漏偏遭连阴雨,乔明月无缘无故的发烧,膝软疲乏,终日无精打采。
就于此时,刁一雀又被告了。起先是单位里的纪检部门找他谈话,说:“你把那五万块钱给退了吧!退了钱,我们单位内部一个处分就了事了。”他不同意,他也没钱,更无法面对乔明月,终是被抓了起来,拘留15天,期满之后又办15天拘留。就这样,拘留下去,给亲属压力。原告也托人说:只要他把钱还了,我既往不究,我就撤诉,只当瞎了眼,办事找错了人。
刁一雀的母亲垂暮,早已回到老家,也没有人报信,谁去报信?众亲属早已经远离了这个祸害,无人管他的烂事。
乔明月找到老曹商量之后,卖掉了小院,还清了债务。
不久,小刁放出来,老曹临时找了一小套房子,供他们借助,暂时安身。
还好,小刁的年终奖发了,还了银行卡等等之类的,过了一个肥实的春节。俩人计划,节后用公积金按揭贷款买房。于是,乔明月前面有了希望,40岁左右的身体也可以要个孩子,物是人非,有了孩子就有个真正的家,这辈子就这样吧。
二月二,龙抬头。乔明月捡了一个好日子,去检查身体。医生和蔼地说,高龄孕妇,在现在的社会,剖腹产也行,没有什么危险,放心要吧!乔明月暗暗欣喜,先做了一个妇科检查。小刁则还是那样,手叼着烟卷,不用医生告诫,并不点燃,高高地抬手站着,一直那样站着,只是戴了副眼镜而已。
按医嘱几天之后去拿结果,乔明月一直楞了,子宫创伤严重,不能生育。从医院里出来,乔明月还蒙着,小刁则若无其事:“不能生,就他妈的个巴子不生吧!”但是,乔明月还有一丝希望,医生要她再做一次深度检查,根据结果再做进一步打算。
老曹劝他们说收养一个吧。乔明月点上烟抽,望着蓝烟在街头的行道树影里,袅袅散了。行道树上的花正在酝酿,要开了。小刁喃喃地说:“走吧,我们去喝酒去吧!”
春光中的小城,欣欣向荣,青年青春的身姿,挺拔昂扬,人面桃红。忐忑不安的乔明月,到医院拿复查结果,已并非生育可否,而是寂然无声之中的一声巨响,是另一个诊断,晴天霹雳!
街上游荡了半天,恍恍惚惚回家的乔明月,躺在沙发上,一边抽烟一边饮酒,哭着笑着又喝醉了。小刁也不知道哪里去了,模模糊糊后半夜回来,第二天十点多又出门去了。想说什么又能说什么?只有空墙陋室,何人以对?不知生死线,已边沿脚下,情何以堪?
一个下午,一帮人过来,在破小区房前房后地看,又敲开门,说是一个局委要调查些情况,问了乔明月几个问题,之后下楼了。临走时,冷笑着说:“房管局的没房子,住建局的没住房。哼!可笑”!
第37节.老曹醉叹艾滋病
他们何以如此倒霉呢?个案个例?或是普遍存在?普遍阶层?
近半年来,专程或者路过故乡小城,断续延宕,老曹此多演绎,颇多故事,忽悠以为非人间生活。
老曹眯着眼,轻言轻语,又好像是喃喃自语地反驳:老魏,魏丰啊,世事难料,人性难测。不是酒醉惹的祸。醉有性冲动的醉,有巨大的欲望强烈情绪的醉,有成功庆祝的醉,有失败沮丧的醉。所谓心情好,庆祝要喝;心情坏,解心中之块垒,也要喝;忙碌之后解解乏,要喝;闲得无聊,无事可做,还要喝;壮士断腕,好汉赴难,烈酒要敬;缠绵悱恻,温柔之乡,必须喝。
那不是酗酒,那种酒醉是有心理规律的,那是要内在遵循的。车过留痕,人过留声,有规矩有心计有事迹的。那是近乎于酒鬼的逻辑和铁律。
酒神酒仙不那样,酒神酒仙不害人不害己,忽忽悠悠,土木形骸,高眠出街巷,盛宴宾星辰,幕天席地,纵意所如,无私无虑,其乐陶陶。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看惯了习俗,不管高厦之富,不惧官名官势,不羡丽服豪车。寒暑利欲,春秋荣耀,一切过眼烟云。
小刁不是坐看云起时吗?他哪里懂得行到水穷处呢?水未穷,烟云却已散尽,那条路通达不畅,回头已无岸可登,而是回到贪婪处,不鬼也不妖。
估计乔明月查出自身罹患艾滋,冥冥中仿佛预知,自己记忆力衰退,精神恍惚,头疼癫痫,痴呆发愣,性情嬗变,这些症状早已有了,只是长期酒精麻醉着,没有引起注意。也并非灾祸天降,而是灾祸自找。罪孽不会天降,也并非魔症妖术,而是放纵迷乱,自作自受。
如此这般,老曹喃喃自语,一番理论,又是什么谶语呢?
第38节.月鸟涅盘双飞升
那时候的小刁又犯事。所谓的年终大奖,是诈骗而来。是承诺一个外面打拼失败而回乡的同学,优惠政策,在内部可以介绍房子,收取了他的中介房款5万元。之后一拖再拖不能兑现。那个同学索要了不知多少次,甚至说:即使花了一部分还我4万元也行啊。4万元也没有,俭入奢易,奢归俭难,小刁过惯了骄奢淫逸的生活,骗来的钱财,背着乔明月早已经挥霍殆尽。
如此矛盾周折,同学咬牙切齿,愤怒报恨,又一次追债的时候,私下录了音。拿到了证据,直接上报上一级单位的纪检部门。
刁一雀,身无分文,又无财产可抵押,确实没有能力偿还。被害人鱼死网破,紧追不舍,坚决信访。最终,刁一雀被单位除名,清除公务员队伍。从此,形踪消失,听说是回了老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吧。
乔明月也是下落不明,终究应该是死了吧。西郊外的公墓中,可以找到她的墓碑: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亮亮地在墓林中微笑着,白昼那般,月夜依然。立碑的落款没有名氏,只有日期,可以推测当年她死亡的时间。
也有谣传:南关的那一场火灾中烧死的一对恋人,其中一个就是乔明月。煤气打开,点燃爆炸。消防灭火之后一双人搂着抱着,已成焦炭。
第39节.梦德终结七条命
十多年之后的莲城,已为三线城市,高铁北达郑州,半个小时之内,南达武汉,70分钟。是全国卫生城,全国森林城,全国旅游城,全国文明城。早已今非昔比,万家更新。
老曹曹梦得,曾到京复查病况,尽心尽力地治疗,但是医术有限,回天无力,肝癌恶化,终于不治。
殡仪送葬之时,我工作繁忙,天地两重,亦无归乡。况且,早年的人情世故,盘剥诈取,殇情旧怨,纠葛是非,中年所闻一代之怪像丧乱,荒唐乘戾,势力相轧,污烟瘴气,已坚我决绝之志。那不是我的故乡,那是一场噩梦,是癔说,是胡扯。
逢此荆楚瘟疫横生,江河抗疫流殇之极,南望月空,重神思乡,久久难忘;困惑疑问,比比故事,些许生命,如此悲情萦绕,病榻纠缠,不忍而萌发此意,诉之以笔端。又或许是冥思,是返照,是反省,是警戒,是长歌,是一个交待吧。
2020年夏,于许昌
2021年二月,修改
读完本文顺便点下面的“在看”,以资鼓励!您的“转发”是我们前进的最大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