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是宋朝第一女词人李清照的一首小令，因为词末句的“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用得新颖，而被历代词评家交相称赞。

此前有一部由著名演员赵丽颖担纲的网络IP大剧，即是以此作为剧名，轰动一时。

李清照这首词所述内容，与唐代诗人韩偓的一首诗，无论是内容、情感，还是当中提到的事物都不谋而合，但是李清照的词千古扬名，韩诗却不被人关注。这是因为，李词的叙事技巧远胜于韩诗。

这就间接映证了网上的一句话：文学就是在语词之间的冒险。本身和故事内容关系不大。那么，李清照这首诗到底好在哪？前人韩偓的诗作，究竟为什么会败给她？下面就让我为大家一一道来。

一、《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赏析

《如梦令·昨夜雨疏风骤》——宋·李清照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词作意译：

昨晚风雨大作，一时舒缓，一时急骤，我清晨醒来犹带着宿醉。问卷帘的侍女：院里的海棠花怎样了？她却说和从前一样。粗心的丫头，你知道吗，你知道吗？它现在应该是绿叶肥大，红花残瘦。

词中的“雨疏”与“风骤”是互文，并非是说“雨点小，风声大”。这一首小令是李清照早期作品，论思想境界与立意，未见得多高明。但是在叙事方面，历来为人称道。

红学大家周汝昌盛赞它：一共六句，却宛如现代电影叙事手法。有图像，有对白，还有曲折的故事情节。不谓之奇迹，又将谓之何哉？

仔细一看这首小令，还真是这样的。现代电影叙事讲究“设置悬念”，李清照的这首小令第二句就开始制造悬念了。

这一首小令是“惜春”之作，本来按照讲述的内容，正常顺序是在交待完时间、地点跟事件后，紧跟着让主角海棠花上场。时间是“昨夜”。

地点没有明说，但是显然还是在李清照家的园子里面。发生的事，就是那一场疏雨骤风，可是主角却一直没有上场。

李清照故意宕开一笔，不去写主角海棠，反而是写第二天自己在宿醉中醒来。这就引发了读者的好奇心。她昨夜为什么借酒浇愁呢？直到下一句，她问“卷帘人”后，才揭开了谜底。

原来她是在担心园子里的海棠，跟着就是她和侍女的对话。女仆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她觉得风雨是常见的事物，海棠经风雨之后，和以往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李清照却是一个敏感的人，并且她特别爱护这些海棠，所以她怨怪女仆，连声发问道：知否，知否？一夜风雨之后，海棠哪得依旧？肯定是肥大的绿叶还在，娇嫩的红花却残败了。

由于海棠是暮春时节的花朵，所以这一首词的意境就显得更加深婉曲折了。一夜风雨摧残的可能不止是海棠花，而是一个少女的青春年华。

她自己也开始变得成熟了，和以往不同了。可是关于这些不同，最清楚的还是她自己。外人看来却是“海棠依旧”。

二、李清照的风雨葬花情

李清照许多词作的灵感都来自唐诗，但是往往在经过她的妙笔改造之后，都能化腐朽为神奇，令人印象深刻。比如这一首小令，和唐朝韩偓《懒起》的相似度就非常高。

韩偓的这首《懒起》是一首五律，其中最末四句为：

昨夜三更雨，今朝一阵寒。海棠花在否，侧卧卷帘看。

读完韩诗，我们会发现李清照词作叙事的时间顺序“昨夜、今朝”，发生的事件“雨”，主角“海棠花”和最后的动作“卷帘”，都高度重合。但是，韩诗读起来就少了一些韵味。

当中的区别除了没有李清照词中的“悬念设置”，以及主仆问答中细微的心理变化之外，最重要的是少了点“绿肥红瘦”的魅力。

韩偓的描述相对直白一些，没有照顾到诗中人的心理活动。不过这也是诗、词风格的一大区别，词作本来就比诗歌更利于表达细腻的情怀。

李清照是女词人，她的心思细腻，表达婉曲，又远在一般男子之上。所以她采用了一个非常机智的办法，在设置悬念之后，利用女仆对待海棠花不经意的态度，反衬词中女主角的惜花。

女主角不但自己非常爱惜花朵，还要责怪女仆不懂得去爱惜花朵。居然在昨夜风雨之后，不能关注到“绿肥红瘦”的微妙变化。

这位为了落花而伤春的女子，心思细腻敏感，甚至还有那么一些小小的矫情，让人不禁联想到《红楼梦》中葬花的林黛玉。怪不得身为红学大家的周汝昌，能把这首小令读出电影的味道。

但是从“知否，知否”的连番诘问来看，李清照还是我们熟悉的那个李清照，她可没有林妹妹那么娇柔。

“绿”、“红”本来是颜色名词，在这里“绿”代指“海棠花叶”，“红”就是“海棠花朵”。所以一般主流观念把“红瘦”理解为红花残，凋零，有点伤春的意思在。

在韩偓的诗里面，却没有直接讲明主角对于“花落”持什么样的感情。与韩偓的诗情况相同的，还有孟浩然的《春晓》中的“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然后呢怎么样呢？他也没说。看来，诗歌果然是不适合表达细腻的感情。

不过，尽管在主流的看法中，李清照这首诗总是有点“伤春”、“惜春”的意思，但是也还是有人持不同的看法。

前几天就看到有人这样理解“绿肥红瘦”，“绿肥”还是指“绿叶肥大”，“红瘦”就被认为“是指海棠风雨之后长出了花骨朵”了。

因此，这词的意思就成了：一夜风雨后，海棠将开花。它孕育了新的生命。这种解法也不知道有何根据，倒也新鲜。

赵丽颖主演的《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上映时曾引起轰动，剧情大受欢迎。因为好友说片尾曲是李清照这首《如梦令》，所以我就好奇地去听了一下，却发现原词被改得面目全非，让人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唯一可说的是，这首词末的名句，影响力的确十分巨大。不光周汝昌喜欢它，历代词评人对它也是赞不绝口。因此，一些本身不懂诗词的人听了也很喜欢。就忍不住想要去引用它，甚至忍不住手痒想要改造它……

有时候我觉得他们对这首词理解有误，但是究竟哪一个是正确的答案呢？毕竟古词的美妙，恰好就是在于“不可翻译”。我之所以时常在这里替它们作“意译”，并非想要“一锤定音”，只不过是要抛砖引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