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凡：纸月

旧时的窗上，曾有一轮纸月亮。

所谓纸月，不过一时的游戏——将雪宣剪成圆形，贴在窗上，便像一轮月。只是无光照射时，它也不过一张圆形纸片罢了，然而，当光从窗外散射进来，宣纸薄厚不均、质地松软的模样却恰恰使它像极了月——那月氤氲的痕，有些亮有些暗，朦朦胧胧，若在一方仙境之中，有月宫嫦娥舞羽裳，有执斧吴刚伐木樨。这样的模样，是别的纸张无法呈现的，换句话说，只有那纯洁朴实，最简单不过的宣纸，才能呈现出这般景象。

“轻似蝉翼白如雪，抖似细绸不闻声。”说的便是这宣纸。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张白纸，却是书字泼墨的佳品。

七岁那年，我拜一人为师，学我中华传承千年之久的水墨画，那年，我初次触到了宣纸。柔柔的，给人以无穷清澈之感。当毛笔浸满墨轻触纸中，墨迹便氤氲开，一发不可收拾的蔓延着，于是那一次，我毁了一张宣纸。这种奇异的润墨效果，这种柔软的质感，是其他的纸张所没有的，这是一种独一无二的感觉，就像夜空中那一轮明月，与周遭的星辰同是承担照明之责，却唯有它有那般阴柔之美，唯有它，寄托着从古至今多少离人的伤怀！平凡吗？平凡。简单吗？简单。这不过一张纸罢了，只是，这一张纸蕴含着的是千年来质地的一点又一点提升，是千年来造纸术的一步又一步改进，是千年来我中华文明的一层又一层积淀！

这样的积淀下，制一张宣纸，看起来似乎还是很简单的。就比如捞纸一步，看起来就是用竹帘在水槽中左右晃动两下，一张纸便被捞起来了。然而这样简单的动作之下，却是有许多说道。“一帘水要考身，二帘水要破心，倒水要有浪。”这是一句概括，却也看出了这简单中蕴含的道理是繁多的。真正制一张纸，像这样的“简单”却是要有上百步的。如此，一张宣纸的诞生，要经历水深火热的煎熬，要承受千锤百炼的痛苦。这般简单的宣纸姑且要这样，那么我们又当如何自处？老话说：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彩虹。也是很有理的。

这样看来，这世间的事物，再简单的，也要经过一段磨砺方能成。珍珠是由砂砾附上一层又一层耀眼的珠层，然后在岁月中磨平棱角化成的。蝶是由幼小的虫裹上一根又一根丝，然后生翅，再用孱弱的翅破茧而生的。就连那些所谓自然天成的瑰宝，不也要由风霜雨雪、流水尘砾一点一点侵蚀，一点一点塑造？在为人所赏识之前，它们中的哪一件所承受的不比人的苦？人生不过百年尔尔，而那些物事已有千年万年！不论这些，只谈那宣纸，单单是那份无人能及的忍耐，已注定了它高于它纸，优于它纸！这样的它，只让它更像那清冷无双，高雅无双的月。

烛光照阴明，剪纸元月淳。月中仙音乱，成仁忆难重。

【简评】这是一篇充满文化味的习作。月下雪宣的情韵、宣纸独特的制作、与宣纸有关的诗文，无不显示出厚重的积淀、独特的视野。无怪乎此文能斩获首届“中华杯”全国中学生作文大赛的大奖！（殷春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