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青青
早上起床时曾发誓说,以后晚上睡觉一定不超过十点半。可是凌晨一点了,我仍然醒着。我确实十点半之前就上了床,可我有个坏毛病,一挨着枕头就思绪不断,好像白日的光明有碍思虑似的。
青春期的时候主要是想父母的事,想学校里的事,有时也想女生,现在想的特别无厘头。白天下班回家时,妻子背着刚满周岁的女儿抱怨说:“你一个小学老师,怎么比市长还忙啊!”此时想起这句十分中肯的话,我心里不禁感慨,早知道做小学老师是这么忙的,小时候就应该立志当市长啊!我年幼时并非毫无理想,随意吃喝,不受约束地看电视、打游戏是我儿时的心愿。见识虽然短浅,可还算接地气。工作以后,我早已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可我并不快乐。
窄小的卧室有冷风串入,形同黑魅的双层窗帘微微在动,凉在窗外防盗笼上的速干衣“啪嗒”作响。我从被子里抽出手看了一眼新买的运动手表,不知不觉都躺三钟头了。我翻了一下身,换了个自认为优美的姿势重新蜷缩在刚有点温热的被窝里。我突然觉得这样的睡姿不好,像个女人,随即我又觉得做女人才好,女人示弱可以小鸟依人。可我转念又想,女人好是好,就是千万别遇上“鬼子”一类的人。此时突然想起“鬼子”并不赖我,最近电影频道和电视剧频道从早到晚都在打“鬼子”。我并非对“鬼子”有什么好感,但我特别赞同个别“鬼子”对待人生的态度。一位叫山本耀司的“鬼子”说,你要终身跟那些很强的东西,很可怕的东西和水准很高的东西相碰撞,然后才知道自己是什么。持之以恒的瞎琢磨并非全无意义,强弱取决于你为什么而活。为了平庸、狭隘的理想而活你会很弱;如果不断与更高、更快、更强的东西去碰撞,为了探索自我界限而活你会变强。
凉在窗外的速干衣依然啪嗒啪嗒在响,我不听使唤的大脑袋依然信马由缰地胡乱思考。突然我仿佛听到有小孩的啼哭,可我并没有理会。我恍恍惚惚地觉得我应该是睡着了,我正做着梦呢!
除了入睡有一点点困难,我还有个古怪的脾性。心里原本早已乐开了花,可脸上却无动于衷。待到隔天晚间躺在床上才开始咧着嘴笑。这一秉性导致我的黄花菜总是凉的,还买一赠一似的得了个冷酷无情的坏名声。事实上我是一个特别容易动情的人。以前上学新年不放假,不住校的同学会带年糕到班上吃,巴掌大的一块年糕被精巧地分成若干份,细心的同学留给了我一份。以致于后来每逢新年,我都会买一块年糕,并小心翼翼地分成很多份,然后独自一人把每一块都吃掉。特别记忆犹新的是高中时排队打饭,我身后等待打饭的一位女生随口用普通话说的一句话—你打什么我就打什么,就使我着了魔。长久以来,每次多喝了酒,我都会说本地普通话。对周围所有讲普通话的人,也经常会有莫名其妙的好感。类似的荒唐事不胜枚举,大学时曾经溜进别人的舞会蹭过一段舞,那个体温就再也赶不走。
工作以后,我有幸和所有经常想起的人都有联系,偶尔也会聚聚餐。席间当我提及这些心心念念的事,得到的回答基本一致—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害得我不得不朝餐馆服务台大声喊:服务员,黄花菜又凉了……
无巧不成书,突然我卧室的门“哐啷”一声开了,门口传来了炸雷似的喊叫:“杨柳青,你聋掉了,娃娃哭成这样你都睡得着。”我翻身下床,赤脚窜到门口,并随手按下电灯的开关。
自从有了孩子,我的身心犹如进入了战备状态,睡觉从不敢脱衣服,一有动静就立马作出响应。没孩子之前我并不喜欢孩子,甚至做好了一切不带孩子的准备。可是有了孩子后,我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就“叛变”了。我特别喜欢孩子,喜欢看她有滋有味地吃东西,还喜欢她吃饱睡足乐呵呵地笑,就连她哩哩啦啦的口水以及毫无规律地屙尿我都喜欢。稍微有点烦人的是宝宝睡眠,醒两小时左右就得睡一次。身体无恙到没什么,略有不如意、不舒服就毫不讲理地哭闹。后来我发现了一种哄睡的方法,只要背她站到镜子前,闭着眼睛不停地打哈欠,通常五分钟左右宝宝便能入睡。整个过程中宝宝也会跟着我打哈欠,我必须强忍住笑。最近天气冷,宝宝夜里又睡不安稳了。
卧室灯亮时,宝宝正泪流满面地看着我。她的小手使劲地朝我伸着,边哭边娇滴滴地喊着:“妈妈—妈妈—”我无奈地纠正说:“我是爸爸。”可宝宝还是依然喊我妈妈。我背着孩子站在镜子前不停地打哈欠,可是这次不灵了,宝宝至始至终一脸完全醒透的样子。我索性一边摇晃一边对着镜子自言自语:爸爸小的时候也不乖,一位算命先生对奶奶说,把他拜祭给青柳树,名字里再带个柳字自然就乖了。于是奶奶在村子中间的水井旁边找到了一颗翠绿的大柳树,让爸爸跪着磕头,一个头,两个头……不知是算命先生能催眠,还是青柳树起了效用,宝宝居然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