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随笔】闵生裕||过姑苏
过 姑 苏
苏州自古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苏州因山水秀丽、园林典雅而闻名天下，又因其小桥流水人家的水乡古城特色，有人说苏州有“东方威尼斯”之美誉。我一向反感这种提法，这是文化不自信的表现。言外之意是苏州稍逊威尼斯呗。我以为，苏州就是苏州。比之“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无上礼赞，“东方威尼斯”逊矣。
苏州建城比威尼早近千年。苏州的历史、苏州的艺术、苏州的文化岂是威尼斯能比。世世代代的苏州人在创造物质文明的同时，也创造了灿烂的吴地文化，并以其独树一帜的风格而在华夏文化史上占有着重要的位置。苏州园林、周庄古镇，寒山寺、香雪海等精致经典的景致不一而足。从这个意义上说，威尼斯无多盛名，一个仅有区区6万常住人口的威尼斯想来不过是一小镇而已，它能承载多少文化？我固浅陋，我所知道的威尼斯只是莎士比亚笔下出现过威尼斯商人的地方。查索威尼斯历史，除凤凰歌剧院和拜占庭式建筑，以及威尼斯画派外，与苏州比，威尼斯基本是上无多盛事。威尼斯的盛名大概源于意大利人对其水城古韵的原生态的保护和利用。据说威尼斯是当今世界唯一没有汽车的城市。在这一点苏州固然需要反省。但是，苏州要养育千万人口，而威尼斯盖无此虞,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苏州历史悠久，文化深厚，人才辈出，从苏州城的设计原创者伍子胥开始，后有“忠义满朝廷、事业满边陲、功名满天下”的北宋大政治家范仲淹；还写下千古名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明末大思想家顾炎武。伍子胥本为楚人，但是因其对苏州的贡献，苏州人对他是认可的，许多景点以他的名字命名，如今胥门、胥山、胥湖、伍子胥弄等。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苏州风物清嘉，地灵人杰，自古就是养育人才、滋润人才、造就人才的风水宝地。曹雪芹在《红楼梦》中誉称苏州“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 苏州是出才子的地方，明代江南四大才子，又称吴门四才子唐伯虎、祝枝山、文征明、徐祯卿，他们均出自苏州，个个是横溢且性情洒脱的文化人。自号“江南第一风流才子”的唐寅诗书画俱佳，据说画春宫更是了得。有人说中国的春宫图与西洋人体画的本质区別是前者是情色后者是艺术。我看过唐伯虎的类似画作，不觉多色，连三级片都算不上。据说唐寅春宫图画得好，是因为他有很牛逼的“生活基础”。常与妓女厮混，有写生对象。但是传说中的春宫图真迹底本多已失传，仅有为数不多的传世临摹本。唐伯虎这样的大师画的，哪怕是生理课本插图，也是不朽之作。
我于秋夜乘船.泛游于姑苏城外，柔靡的苏州的夜景的确很美，只可惜我从来对风景无多感觉。一路上，游船上安排了一琵琶女为游客唱苏州评弹。弹词用吴音演唱，抑扬顿挫，轻清柔缓，弦瑟琮铮，十分悦耳。想来这当是真正的靡靡之音。虽说婉转庸人不解，也由他莺莺燕燕。一路上弹了四曲，中间那个男解说用苏州话插科打诨，也有几番乐趣。这厮说话软绵绵懒洋洋，比奶油蛋糕还腻。他大概这样说：苏州话历来被称为“吴侬软语”，苏州，山美水美人也美。苏州话的最大的特点就是“软”，尤其女孩子说来更为动听。以至于“我们苏邹（州）兰（南）人，缩（说）话有点良（娘）—良（娘）—腔——”黑暗中我没有看清他的面容和身材，以为是水蛇腰。待走近我时，才发现他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这正是：姑苏城外靡靡音，大运河上袅袅男。
作家张天翼年轻时在苏州闹过革命，也在苏州坐过监牢。他曾开玩笑说苏州人游行示威的时候，喊几句口号都不得力，软绵绵的。从这个苏州男人身上我倒能想象张天翼的调侃。北方爷们打架，二话不说两个逼斗就让你满地找牙。苏人州却不。已故的苏州幽默大师张幻尔这样描述苏州男人，他苏州人吵架要动手时，却说“阿说要拨侬两记耳光嗒嗒？”实在是谦谦君子，“嗒嗒”有点酒桌上玩两只小蜜蜂的味道。我这样调侃苏州男人想来多少有点罪过，也很没文化，但是我本俗，不由己。试想，你把苏州男人搁在黄土高坡让日头晒着，放在大草原让黄沙吹着。他不躁不吼不叫才怪呢？
苏州男人被女性化，大概是有渊源的，我们且说且乐，也没有什么贬意。至于说革命的苏州人喊口号虽然缺少点力度，也不是啥事，只要革命成功，同志“伪娘”何妨？如今苏州人的精细、灵巧、有耐性，却成为不可多得的优点，我参观了苏州刺绣后，见也有男人佳作，他们能用丝线将世界名画表现的惟妙惟肖，无不让人叹为观止。其实，在苏州，我更愿与二三子乘一叶扁舟，任在湖上漂游，听听寒山寺的钟声。苏州大概只适合诗人，像我这个杂文顽主绝对不可久居。我若多住几日，放几句厥词，苏州人的男人得崩溃，他们大概会说“阿说侬讨厌不讨厌啦”。而更致命的是我对苏州男人的不恭会破坏苏州女人受活了千年的良好自我感觉。
苏州是温柔之乡，然而，温柔与我无关，就像新疆和田是产美玉的地方，当你与玉无缘时去也白去。在温柔之乡无温柔惬意之事，大概既辜负了苏州也辜负了我。然而，对于苏州，我能做匆匆过客。
最后，我只能咬牙切齿地说：再见，苏州。
【作家档案】
闵生裕
闵生裕（现被聘为本平台专栏作家），宁夏盐池人。专栏作家，不自由撰稿人。擅长杂文时评，足球评论，艺术评论等。中国评论家协会会员，宁夏作协理事，宁夏杂文学会副会长；中国硬笔书协组联部委员，宁夏硬笔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秘书长。出版杂文随笔集《拒绝庄严》《都市牧羊》《一个人的批判》《闵庄烟火》《操练自己》等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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