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案:两兄弟救人在先,谋夫霸妻在后,铁索束她手足,又割其舌

01
北宋赵州山阳县,有一苏姓人家,主夫早亡,止留韩氏孤母带着小儿度日。辛得苏老生前残留颇多钱物,教母子度日无忧。
韩氏烈性,常以家资放贷为生,小儿少智,今已有八岁。
同乡有一秀才,名唤费程,功名未遂,还遇浑家亡过,膝下有一女,举家艰苦生活。小女年十二,小字巧儿。因家中无粮苟活,与韩氏借得五两银子已一年矣。
而今韩氏问其讨还,本利当还十两,却闻秀才叫贫,无有银钱还债。韩氏见索银不得,另辟讨债,称道:“无银则罢,我家小儿今年八岁,若促成儿女亲家,十两银钱权当聘礼,岂不两便?”
秀才无他说辞。韩氏又说:“既你允诺,今日恰为良辰,亲家当送女儿至我处,再不说索银之事,如若?”如此强势,秀才无奈只得顺应。
当下秀才说道:“我非不愿将小女委与你家,只是而今春榜又动,我再无嫁妆与你,还望亲家乞怜,予我盘缠。”韩氏思虑片刻,再许其五两杂银,便就此定下亲事。
秀才怎得不知,此举并非结亲之说,分明是将小女卖与他家。奈何自身穷困,又乞得五两杂银,勾其应举之费,便也过望了。
少时,秀才来至门首,击门而进,谓之韩氏曰:“小生今日且将小女交予婆婆,可早晚使用,不日小生便就上朝进取功名,就此拜别。”
韩氏笑言道:“既将小女送至我处,便视我而出对待,你且安心揭榜去罢。”遂将一封银及一借书递上,又说:“文书还了你,此银且做盘缠使用,亲家,休嫌轻。”秀才少叙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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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话说,秀才一去不归,唯巧儿与韩氏度日。你道是如何?那小儿自幼少智,四载过去,又患上怪病,不如常人照顾,行走尚且不可。巧儿每日于床前伺候,韩氏四处寻医,不得痊愈。
山阳县中有一狄郎中,无有真材实料,常常行医骗人。也因其行医无术,品行不良,亲朋都不接济,故而向那韩氏借贷五两银,而今亦得还其十两。
是日,韩氏来到郎中处叩门,郎中于门缝内窥见此妇,避而不见。韩氏无法,转身佯做离去,实而躲于一处观望。果见郎中门内而出,左右观望,遂开门问病。
岂知那韩氏立现,站于门首处唤郎中道:“郎中今日开门尚晚,莫不是赚了余钱?若如此,今日当把十两银与我,休教我往返无功。”
郎中苦笑道:“哪来余钱,乃是生意不成,无心经营罢了。”二人于此间寒暄几句,郎中推诿不得,只好允诺明日再来取银。
第二日,韩氏早起前往,巧儿问曰:“母亲昨日索银不得,今日怎能索来?莫非其中缘故,我当与你一并前往,里外也好照应。”韩氏遂携巧儿共往。
郎中依旧,门户紧闭,巧儿上前叩门。那郎中见来者乃一小妇人,放心开门迎进,门稍开起,韩氏又来,郎中苦不能言,问韩氏道:“婆婆何须如此,我教你今日来取,定是已将银备好,怎又托一助手?”
韩氏笑言:“非我寻助手来索,这是我家媳,整日于家中闭闷,故而教她随我前来散心哩。”
郎中又说:“婆婆随我去张老爹处拿银,前日他在此医病,许我今日去取。奈何途程较远,可叫媳妇于此处等候,我二人去取便了。”
闻听郎中此言,韩氏回道:“不叫我媳在此,只唤她回去,我便与你去了。”言讫,谓巧儿先回,自身随之往张老爹处去。
二人闭门外出。行不到二里,郎中左右顾盼,东西无人,生起歹心,将怀中环绳掏出,回身正套于韩氏脖处,拖起便走。韩氏被牵至地上,口不能言,挣扎不脱,少顷,韩氏不再动弹。巧事,远处有二人骑驴前来,郎中见势不妙,不得解绳慌忙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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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骑驴人行至跟前,见韩氏尸首在地,脖处环一套绳,料其被他人所害。一人上前来摸,望从其身上寻得三二银两。哪知,韩氏心跳不止,尚未断命。那人问道:“这婆婆未死,可救不救?”
伙伴回曰:“我观其身着锦衣,你可先摸身上有无银子,若无,当先救起,再问其怎得谢我。”
二人拴驴于树,上下并救,韩氏长出一口气,捡得一条命回。路人问道:“婆婆哪里人?怎被害至此?又是哪个要将你勒死?”
韩氏说道:“我本山阳县人,那狄郎中少我十两银,今日与他取讨,却不想他竟赚我到此,赖银不说,还要害我性命。”
路人又问:“你家无有他人了么?怎叫婆婆亲来讨要?”
韩氏回曰:“我小儿病不能理,儿媳在家照看。我原与儿媳同往讨要,岂知那郎中故意遣我儿媳回去,只赚我来此害命。今日若非得遇恩人搭救,岂不叫老身丧了命?可教我如何感谢是好。”
谁道路人皆善行?这路人心怀鬼胎,遂开口说道:“我二人远行至此,无有落脚处,若婆婆不弃,可着我二人去庄上落宿何如?”韩氏不得推却,三人同行而归。
巧儿早回,至家中照料,忽闻庭外言语纷纷,出来寻看,乃见母亲同两位生人同回,上前接着,问道:“母亲非索银去了么?这两位又是何人?”
韩氏怒道郎中不丈夫,遂将前事道出。而又复问路人道:“这是我家儿媳,唤作巧儿。老身只当万谢,却不曾问了二位姓名。”
路人拱手道:“婆婆少礼,我二人乃兄弟,无有名字,人唤赵大赵二。”
巧儿闻知婆婆许了这赵家兄弟留宿,心中颇为不悦,却又深知救命之恩难报,也不明言,赵家兄弟便就此间暂且住下。
苏家房大,前后分列,前有沿街,予了他二人暂住,不得与后房相接,避人言语是也。
定罢,韩氏又要起身寻郎中说理,巧儿拦道:“丈夫病体不知人事,今有赵家兄弟在此,媳身有不便。待明日这二人去了,我与婆婆同去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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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却说,那狄郎中以为害了人命,白间失精落魂,夜间辗转不得寐;郎中思虑:婆婆被我害了命,媳妇若寻不得其归,定然往官衙处说理。我于此处无有家小,明日远赴他处讨活路罢。
天未大亮之际,郎中寐不能实,起身收拾了衣裳奔北而去。行了一日,来至一处山林,左右皆不得路。眼见天色将晚,林密深不可见,又闻豺豹吼鸣,郎中哭道:“我此生多行祸事,还未灭罪修因,岂要丧命于此间不可?”
正当此时,听得不远处有人呼唤,郎中忙回答,乃见一老僧于此经过,郎中随其身后缓缓而行,方得走出深林。老僧问其曰:“施主谓知前世今生轮回?而今得救于虎狼口下,可知前世多善修行,今生当有轮回反复之说。你且将身于破庙居住,他日远走则便。”
郎中怎知其中深渊,只道为老僧施救,又舍小庙留宿,千恩万谢自不必多说。
山林小庙僻静,郎中愧疚在心,夜深依旧不得安睡,直至后夜才沉沉睡下。一觉不稳,却至天色大亮方醒。
老僧至其身侧问道:“施主似有凡尘烦事不得解,昨夜梦中数次呼喊,老僧不便问询,尔可自便。”
怎知,那郎中顿跪于僧前哭泣道:“我本是仁心医者,却无通其实,枉害了不少人。而今每日夜不能寐,似有亡者向我索命,整日心绪不得安宁,师傅可救我还因否?”
老僧听闻又道:“世之善恶皆于一念间。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当以自身教化众灵;又说:度一魔,止叫其弃下屠刀即可。尔今有此悟,当为有缘人。若不嫌,可与我在此修行,早晚诵经,每
卷超度,乃善行也。
郎中虔诚拜见,自此留于山林破庙修行,早晚诵经读文,每日不倦。
05
又道那赵家兄弟居在他处,似狗皮般难扯,日出落间,从不出门,赖得韩氏口无言辞。
妇人短见,怎晓那兄弟主意。连番一旬有余,二人只聚首商议,却不道其行程,原为图其家财而谋划议事。
是日,兄弟二人来与韩氏说:“几日来皆仗婆婆照料,我兄弟今日外出寻侍,可请我一两银钱否?”
几日来,韩氏早晚盼其远走,只碍脸面,不便明言。今闻请银,虽有不悦,却也无可奈何,只消其二人远去,赠银又有何妨。遂应其请求,转身入内取银去了。赵二口称腹痛,也离了去。
待韩氏复回,赵二跟至,予了一两银,各自分行。
赵家兄弟取银至花街寻乐去了。那韩氏于家中闭门多日,当下得遇良机,敢不快些去寻郎中说理?怎知那郎中已逃了许久,哪里去寻。
韩氏见如此不妥,回到家中与巧儿商讨,誓要将其告至官衙。巧儿劝道:“母亲稍住,郎中逃债事小,待这赵家弟兄远走,媳当陪同并往。”韩氏即许。
将夜时分,赵家兄弟复归,叫门许久不得开。赵大说道:“此必是不愿留我二人,奈何行李未取,驴也不能牵出,如是怎办?”
赵二回说:“不如我二人先不做声响,待至后夜,转至矮墙处,一人搭手,一人踏肩而入,取了存物离去。”赵大点头称是。
鸡叫天明,巧儿迟迟不见母亲出门,行至其门首处叩门数次,久不见动静,乃推门入内查看,但见其毙命于床,面相狰狞,身体蜷缩,不惊大叫。遂引来邻舍,见状不能安置,着人前往官衙处报案。
相公闻案,请仵作验明,知是韩氏服鼠药而亡,问了案前经过。知有赵家兄弟二人寄宿至此,且昨夜无端被拒门外,料想其中定有隐情,便令人将赵家兄弟取了上堂问话。
赵家兄弟口称昨夜确有叩门,见不得入内,转而离了去,本欲待天亮取了存物远走,却不知深夜竟有命案发生。又问巧儿,确实闻昨夜有叩门声,但不曾开门,赵家兄弟自然无罪。
相公不得结果,只好备案,先叫巧儿回身安置了韩氏尸首,待来日详查。又谓赵家兄弟道:“你二人既与婆婆互恩,可助其敛葬,勿要离去。他日若案情转折,还需你二人当堂为证。”众人了诺,各自散去。
此举之后,赵家兄弟搬离,于一近处投宿,暂不得远走。
时有一月余,巧儿命苦,又遇丈夫病重而亡,自此,独家止其一人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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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却说,那郎中每日随老僧习读佛经,感悟颇多,半年至,回到山阳县求罪。听闻邻舍言语,得知那韩氏确实身亡,但非他所为,其心方得安稳。复又来寻巧儿问安,乃见其日夜不得出门,心生疑虑。
是日傍晚,郎中行至巧儿门首处徘徊,忽见二人鬼祟出没,蔽之一处观望。这二人转至两房夹缝处,左右搭手翻墙而入,而知其中不善。
至次夜时分,果又见二人如旧,翻入院内行祸。少时,二人复出,刚到街上,左右衙人将其围住,扭送官衙。转至巧儿门首处叫门,仍不见开,左右破门而入,才见巧儿惨状。
巧儿手脚被铁链束上,前后止三步可行,口内无舌,见者无不怜惜。
原来,郎中先来此探望,得见二人轨迹,次日往官衙处报案,故而左右伏蔽,只待贼人现身。守至夜深,才将这二人捉住,无疑,正是那赵家兄弟二人。
官衙无有夜审先例,故投其入牢。次日天明审案,复取二人上堂,又着巧儿及郎中至堂上问话。相公问曰:“二贼可识得本府?昨夜扰乱,已知其中缘故,且将害人经过如实道来!”
二人低头道:“识得,只是冤了小人,我兄弟不曾害人。”
相公大怒道:“休的欺瞒,那巧儿本良善人家,自你二人宿至,户门立变。而今又得如此下场,非是你二人之过!左右,与我将这二贼打上一百。”
任其抵赖,也难逃大刑加身,不等打罢,二人皆昏死掷地。相公令人泼水,又问是否招认,二贼方将实情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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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赵家兄弟实则蓄谋久矣。自宿至他家,便见其家境不菲,既要贪得家资,又想博获巧儿。
那日赵家兄弟向韩氏请一两银,实想套出藏银之处,由赵二尾随探看,不料韩氏谨慎,入房内闭门,赵二终不得见。出门后,二人先去购来少许鼠药,又往花街取乐。以至韩氏将家门紧锁,兄弟叫门不开,只好沿两房夹缝翻入。原本打算取了存物远走,又怕他家问其怎进得家门,故而心狠,摸到韩氏房内,将鼠药灌入其壶,将之毒害。
数日,兄弟趁巧儿外出,翻入其家内,同以鼠药害了丈夫,至此,巧儿独身在家,再无庇护。二贼恐邻人撞见,夜深方才翻墙而入,持器威胁,只称索了财物便去,怎奈巧儿也不知,他二人只好取巧儿发泄。
巧儿首次遭辱,便要寻死,奈何兄弟又以铁链束其手脚,将舌去了,无有他法。
一番供述惊得众人皆不能相信,无不以怒目视之。相公更甚,又令人将一百杖责完,投其入大牢,只等次日午时斩首。
唯独可怜巧儿,亲人连接去了,苟活于世还要遭此歹人凌辱。上天似有捉弄之意,却又不曾使贼子逍遥,幸有郎中幡然悔悟,得以还其自由。
书末有言,又一年,费秀才中榜得归,怜其小女遭遇,变卖家资后,巧儿随父远走他处,也算安生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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