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杨建营/观察黄河的十三种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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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建营
01
在高原，在诸神的故乡，黄河怀抱着冰雪和白云从天而降。
我看见，黄河站立了起来并开始行走。
我看见黄河的千手千眼将中国的土地一点点染黄，
将稻谷、麦子和玉米一点点染黄，
将无数儿女的皮肤一点点染黄，
将一个个日子一点点染黄。
直到河床开始流淌黄金的汁液。
直到一条巨龙诞生。
直到太阳朗照这片黄土地。
02
当我站在入海口看到黄河平静地融入
无边的蔚蓝，就像修行者往生，就像高僧大德圆寂，
我才发现苍老和死亡是如此之美。
当我看到黄河在华北平原的胸脯上缓缓伸展着身躯，
我才发现中年是如此之美。
当我看到黄河在黄土高原上奔腾咆哮，
我才发现青年是如此之美。
当我看见黄河在峡谷里被雪莲花一路簇拥着，
我才发现少年是如此之美。
当我看到黄河无数的小溪流又是弹琴又是唱歌，
我才发现童年是如此之美。
当我看到巴颜喀拉山的雪被无边的蔚蓝笼罩着，
我才发现黄河的源头是如此之美。
03
黄河，您九曲十八弯，
是躲避着什么？
还是爱恋着什么？
是想让日月观赏你舞动的飘带？
还是想让星星赞美你长诗中的曲折和婉转？
04
当黄河变为怪兽吞食万物和一群群的百姓，
然后掉转头咬啮史官的手——
惊涛骇浪在史书中翻滚。
天地无言，圣人垂泪。
黄河，一次次被恶魔控制。
当大禹战胜了恶魔之后，
千百万大禹开始修筑
抵挡恶魔的铜墙铁壁。
当黄河高悬于天上，
两岸的子民唯有赞美、膜拜和敬畏。
05
“圣人出，黄河清。”
万物和百姓仰望苍天，指望着老天爷赏赐
圣人和贤德的天子。
黄河变清了43次，皆短暂如节日，
水中盛开雪白的浪花，
浪花中荡漾着刀光和剑影。
06
我看见那位黄脸膛黄皮肤的山西汉子赤裸着身子，
和黄河并排躺在一起。
他枕着一捆麦子，攥着一把镰刀。
他在看一群麻雀摇晃岸边的老柳树，他在做梦。
我看见黄河从他的体内流过，
我看见他化为一叶扁舟飘向远方。
07
黄河结出的果实，既有干瘪的古渡口和废墟，
也有光鲜的村庄。
我的村庄已经变成空鸟笼。
黄河走得很慢，人们飞得很快。
那棵老榆树俯视着我的村庄，
就像一个老人照看着他的孙子。
地层下，老榆树的根须伸向黄河的内心。
08
河滩上。
一大片黄色的龟裂的泥土，有如古陶上的花形。
那裂缝，好像幽深的沟壑。
沟壑里，一棵棵野草随风摇曳，
一束束绿光闪烁。
09
老牛湾。
黄河如一头老牛停下脚步，与长城握了一下手。
此地，成群的乌鸦和天鹅时常从天而降，
点亮黑色或者白色的灯盏。
傍晚，峭壁上，古堡里。
那个老者，脸上、颈上和手上的皱纹有如渔网。
他正和石墙上的一个弹痕对话，旱烟明灭如萤。
他终于寂静无声，像远方的烽火台。
10
石楼。
黄河在此处画了一个地球上
最大最美的句号。
女娲在此汲水。
姜子牙在此出生。
毛泽东在此赏雪。
这个句号似乎神秘叵测。
它闪耀着，似乎能够洞悉一切。
11
黄河行至此处，竟然化为壶。
壶口喷射而出的，金黄的是浊酒，清澈的是甘泉。
令你沸腾，令你迷醉，令你醒悟。
12
落日不是一面大圆镜，
而是一个小巧精致的摄像头。
它拨开云雾。最先摄入的影像是一队蚂蚁
扛着一根火柴钻进洞穴。
然后才是一条渔船，挂着白帆，被黄河驮着滑入
远方的大海。
13
我有一盏灯，我要把灯点到黄河里去，让人们看看
鲤鱼是怎样跃过龙门的。让人们看看
白骨、锈蚀的箭镞以及圣人遗落的竹简
隐藏了多少生命的奥秘。
我要将黄河一点点照亮，
从巴颜喀拉山南麓一直照到渤海湾，
然后，我也变成一盏灯，紧跟着黄河进入
无边的蔚蓝。
作者简介
杨建营，河南省新密市人。诗文散见于《百花园》《天池小小说》《牡丹》《诗刊》《散文诗世界》《郑州日报》《郑州晚报》《华文作家报》、台湾《世界论坛报》等海内外报刊。著有诗集《夏日风铃》（中国文联出版社2002年出版）。现居郑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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