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车里的天长地久,过上梭罗笔下的生活
上图:美丽得令人眩晕的沙漠日落。
下图:湖畔的林间小屋被雪覆盖了屋顶。
01
初识彼此
从朋友圈到六平米的卡车斗
相识的第三四天,我可以感觉到Chris对我的感情超越了友情。两周后我们分别,我前往加拿大威士拿和我家人滑雪。那段时间,Chris他就通过电话倾诉了自己的情感。在一些思考以后,我决定给听筒那端的那个人,也就是Chris,与“从仙人掌到冰川”(Cactus to Icicles)这种生活方式一个尝试的机会。
于是我们就再次相见啦。重新上路,从春天的墨西哥边境出发,一路北上到阿拉斯加。这就是大家现在看到的这次旅行,我们把它叫做Cactus to Icicles,“从仙人掌到冰川”,从沙漠出发一路野地穿越露营,八个月后到达冬天的北极海。
最开始我们的旅程一直在沙漠中。美国南部的沙漠荒原中容易有沙漠里面的大风,然后我们的车又是一个软底,所以经常容易怕被刮翻了。我们就得把车重心降下来,然后我们就只有半米的活动空间,挤在那里面,这个样子还是比较麻烦的。这是我们最初遇到的一个困难,因为我们的这个家毕竟还不是那么的稳当。
在遇见彼此之前,我们俩都算得上独行侠。与一个相识不久的人几乎24小时共处,对我们彼此来说都算得上全新的体验和挑战吧。不过尽管每天都需要解决各种繁琐的日常,但对我来说,有Martina在身边真的是特别好的一件事。因为我自己以前一直都是一个人,当我看到一些特别美的景色时,就没有办法去跟别人分享。其实单纯找一个伴侣这件事情太简单了。但是那种感觉跟我和她在一起,两个人就是因为喜欢一件事情而待在一起,是完全不一样的。
上图:在空寂的天地下Chris开始怀疑人生。
下图:在沙漠中独自荡秋千的Martina。
Martina她就像是我人生拼图里非常重要的一块。有了她我的人生经历就能慢慢一块块地拼起来。之前拼凑的过程不是很美好,那块儿还未拼起来的空缺也不是很好看,但现在大致会拼了。
对Martina来说,她以前可能更像一个两手空空仗剑天涯的悲壮女侠。现在旅途中多了我,确实是失去了一些独自行动的机会。但是现在如果遇到了麻烦,就多一个人和她去承担。
对我们俩来讲,就是说你可以找到一个人,他可以跟你感情同步,他的每一种情绪都会激起我的一个反应。当你生气或者说你伤心的时候,我都可以知道为什么。这一点真的是很神奇。
多年前,当我第一次来到阿拉斯加时,我便爱上了这里冬天狂野的宁静。所以这一回我选择将阿拉斯加定为公路旅行的终点。
作为美国版图上最后被纳入的州,阿拉斯加一直被称为 “The Last Frontier”(最后的边疆)。阿拉斯加某种意义上很像古代的东北,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罪犯都被发配到这里。比如你如果在LA活不下去了,你就跑到西雅图去创业。如果在西雅图待不下去,或者说你在那一路杀了人了,你就逃到阿拉斯加了。
他们一边在寸草不生的北极圈吃spam(一种美式午餐肉罐头)一边开辟出了一片边疆。但现在真正来到这边的人就是自愿来到这边。像我们这种自愿来到这边的,是真的选择了这种生活方式和一种梦想。
阿拉斯加壮阔原始的自然风貌令无数当代探险家与旅行者神往。
每个来到阿拉斯加的人都有两段故事:从前的生活与现在的生活。在这里,你如果想要睡在校车上或者与一只鹅结婚,没有人会说三道四的。这边的人和动物性格都跟我们很像。这边最常见的动物就是“四不像”(麋鹿),他们经常动不动在冰天雪地的时候站在河中间,或者一片平原中间,然后就什么也不干。
这边的人也是。你可能到野外去,离着路好远好远,然后突然看到一个人就自己站在那边,可能他在钓鱼或者说在看鸟之类的,非常莫名其妙。这边人都很奇怪,然后也很喜欢这样自得其乐的生活。这种不被打扰的生活正是我们选择定居这里的原因吧。
我们现在的家是一间三十多平的小木屋,房东是名猎户,因此屋内挂满了标本。每天我们日常起居,都被无数双野生动物的眼睛注视着。而在我们屋前20英亩的院子内,随处有可以打了吃的兔子,松鼠和松鸡。
我们今年会在这边采野果子,各种各样的蘑菇,然后是鱼和动物。我们会把它们烘干或者说密封起来,就可以吃一年。这边很多人他们都不怎么去商店里面买吃的,因为这边的大自然的馈赠真的是太丰富了,在这边做到自给自足真的是很容易。
两人在阿拉斯加的小屋
阿拉斯加对于狩猎有着极其严苛的管理标准。比方说像说像一只阿拉斯加的dall sheep(白大角羊),这样一只羊他平均寿命就是8-9年。因为它一旦到了年龄,就会从雪山山崖上自己掉下去摔死。所以说阿拉斯加人打这种山羊的都是找这个年龄去打,因为即使你不打它,它自己也会摔死。
但是你如果交钱打猎,政府就会将这笔狩猎费用用于动物保护与研究。所以说这是一种很良性的循环。在这边,打猎不再是富人的炫耀行为,而更像是一种人类融入自然食物链并与之共存的状态。
上图:阿拉斯加人打猎能够做到真正物尽其用,从毛到肉到骨头全都不浪费。
下图:全副武装的Martina。
打猎之外,我还爱上了钓鱼。五月途径蒙大拿州的时候,我开始练习好奇了半辈子的飞蝇钓,从此一发不可收拾。飞钓是一项相当复杂的运动,在轻巧的钓线上选系上不同形态多是羽毛的钓饵,仿当季特定鱼类会吃的小虫,靠抛线拟风吹落饵。
从对飞钓一无所知,我逐渐精进了技术,并且开始能够解读不同气候水域。冬天在阿拉斯加的河边,我们钓上来一条条背鳍怂立的北极茴鱼。这基本解决了我们对白肉和蛋白质的需求。
钓到大鱼的Chris。
不过我虽然喜欢钓鱼,但杀鱼我完全不在行。就是杀动物弄松鼠弄兔子这些东西,其实Martina更擅长。因为她之前在医学院人体都天天解剖,这玩意对她来说轻车熟路。
我愿意在树林里和Martina走上一天,她指路,我开路,到河里钓上一条我觉得最大最漂亮的鳟鱼。
Chris他现在也能够更好地包容我俩之间的差异了。比如说他以前从来不喝酒,因为他的身体就是不接受这些东西,一喝酒就会难受。但是我很小就开始喝酒,我家人也都有喝酒的习惯。这件事情他原来是不能接受的,然后也跟我讲了很长时间,有时还会为此跟我争吵。但是现在的话我们就定量,每天喝一小杯这样子的。只要我舒服,不会耽误到我们工作的情况,彼此都还是希望对方生活得更开心一些的。
与此同时,我们两个人还会为对方设立目标。比如说Chris他现在体脂有点高,所以说我们俩就会通过协议督促他减脂。我觉得我跟他最舒服的地方是我们俩人解决问题的方式是一样的。比如说写合同,我们有什么事情都会把合同写出来,然后我们有奖励与罚款的机制,这些都是很实实在在的方法。而且这种方式不是我们俩讨论出来的,我们俩很自然的做事方式就是这样。
比如说他做一件事情我觉得不对,然后我就和他提出来,你如果下次再做这件事,就罚200块钱。他听了又觉得不公平,会立刻跟我提出一个类似的事情。所以说现在我们之间经常转账,也不知道谁赚的多一点。比如说他的一件事情就是因为我们俩脾气都很急,耐不住性子,然后他有时候一着急就会踢椅子,然后我就说你以后再踢椅子就罚200。
所以我罚钱是因为什么来着?哦,好像是因为经常骚扰他打电话,哈哈。
在阿拉斯加冬天异常漫长而孤独的黑暗中,我重新又捡起了曾经放弃的设计理想。拿起图纸,回到青年时代的起点,真的是觉得熟悉而又陌生。这里冬天的安静和昏暗赋予了我很多做设计的灵感,我也渴望用自己的匠心去展现阿拉斯加人与当地社区的一种生活方式。
但是另一方面,阿拉斯加寒冷的冬季同样带来了很多不便。极度寒冷让一切都变的困难,每天早上我们俩至少需要热⻋十分钟。然后如果不穿上冰爪的话,我们甚至没办法从家⻔口走到⻋前。
冬天的交通⻛险也很大,每次出⻔买个菜都像是跟生命做赌注。路上到处都是黑冰,特别滑。我们已经是第三个月在这里了,习惯了刹⻋踩不住ABS当当响,习惯了减速刹⻋向前滑,或者起步一转弯⻋开始飘移.我的⻋的性能已经是很好了,可是不管怎么样开在路上,你都有被别人撞到的危险和你自己翻沟里的危险。我们每一次去安克雷奇,都会看到三四辆⻋躺在路边。
上图:阿拉斯加冬季行车艰难。
下图:阿拉斯加冬季黄昏。
但其实自然总是在悄悄地以自己的方式缓慢运转着的。冬至过后,每一天就看着这个天早上有变亮早一点,晚上就这么晚黑一点。每一天都很明显,不多不少,每天七分钟。然后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动物一样,正在逐渐苏醒过来。冬天的时候我再想努力去锻炼,就是完全没劲。因为你的生物钟就是那样,整个人就想冬眠的那种感觉。
跨年那天晚上,我们俩煮了自己包的速冻饺子。我其实对节日没有任何感觉,但Martina她觉得不能给我们山东人丢脸,今天跨年一定要做饺子。小屋外面,积雪被月光照得很亮,甚至能比白天看得远。我们俩就并排坐在桌前,静静地看着窗外吃饺子。
吃饺子的过程中,她一直紧抓着我的手,很紧,然后我也抓着她的手。然后她去弄那盘拌黄瓜的时候,她的手会离开我的手,因为她需要另外一只手去扶着那房子。但是我能感觉到当她的手离开我的手去拌黄瓜的那一刻,她的手是不舍得的。
真的是好奇怪的故事啊,一年就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