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勇敢爱了就要勇敢分

文 / 高伟

这两天看列侬和洋子的有关传记，看得昏天黑地。

列侬是名动世界的披头士的组建者，他在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就天才地这只乐队捣持成世界上最伟大的摇滚乐队。披头士那时候牛得“比耶酥还有名”，去了白金汉宫从英国女王那里领来皇家奖章。列侬四十岁出头的时候被一个具有反社会顷向的歌迷给枪杀了。去年伦敦奥运会，闭幕式中一个压轴的节目就是献给列侬的。列侬去世若干年依然是英国的国宝。

列侬２６岁的时候遇见了他一生当中最重要的女人，这个女人叫小野洋子，是个跨界先锋艺术家，日本人，她比列侬大了７岁，这个神秘的东方女人在迷离的嬉皮士年代踏足西方前卫艺术界，她善于在不动声色中制造惊世骇俗的艺术事件，从观念到行为都是如此。列侬迷上了小野洋子。这个时候列侬有家室，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妻子叫辛西娅，是一个善良而柔顺的女人。洋子也有丈夫和女儿。他们不顾一切地和前面的家庭分离了，走在了一起。

列侬曾经说他对洋子的爱。他说，在他和洋子相遇之前，他们都只是半个人。有时候人只有半个自己在这里，而另外一半在空中，在天上，在宇宙的另一端，在镜子里。

以前他们是两个半个，现在他们完全了。结婚后的这一个阶段，列侬创作了他最著名的歌曲《想像》。他的这首歌曲受到了洋子深重的影响，特别是洋子那些极具个性的诗歌，它们给了列侬以灵感。

表面上的列侬是强大的，他在人类的金字塔序级上拥有至多的东西。名声是最大的名声，财富是最多的财富。甚至年轻，年轻到奢华。平常的人，把吃奶的劲儿拿出来也是难以成功的，而他天生的绝才让他随随便便成功。只有洋子才能发现，列侬强大的外表下面隐匿着巨大的恐惧和痛苦。

结婚四年之后，列侬和洋子的婚姻也出现了问题。这几年，他和她几乎每分钟都在一起。虽说二人在创作上仍经常能给对方带来惊喜和兴奋，身体上的关系却不可避免地失去了些许最初的激情。列侬的性欲一贯强烈，这个时候的性欲依然强烈，洋子却有些吃不消了。列侬有了激情性质的外遇。洋子想，好吧，以前我们那么相爱，所以能够牺牲一切。如果我们真心相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可如果他找别的女人，她也没有必要对他如此诚心了。洋子的身体跟着她的灵魂走动，她的身体也开始不喜欢列侬了，她不愿意和他做爱了。

他们甚至讨论了两人在一起相处的各种可能性。列侬看过一本叫《婚姻的描述》的书，里面讲了一种婚姻模式：两人既可以保持良好的婚姻关系，同时也可以各有各的情人。真让列侬实践起来，他却很心虚。于是，洋子想让列侬和自己分开一段时日。她让列侬去洛杉矶，而她在纽约。也许，列侬想起了过去独身一人时段的那种自由的好，就同意了。洋子甚至给列侬物色了一个合适的年轻女人，给他做伴，同时也服侍他的工作和起居。她物色的这个女人是个中国人，叫庞梅。庞梅一直是他们的助理，很能干的一个２２岁的年轻女人。列侬知道洋子给他找的是情人，他也喜欢庞梅。列侬要求洋子也找一个合适的情人，要有性生活，那样两人就没有谁对不起谁的问题了。而且，他对洋子说，不经常有性生活的女人罹患癌症的机率更多。后来列侬回忆起来他离开洋子的这个时刻：我从二十岁左右开始就没有单身过了，真爽呵。但其实事情遭透了。

事实上,列侬一到洛杉矶就开始想念洋子。他得到的他以为自己喜欢的自由所获得的欢喜，其实没有比他与洋子的分离造成的痛苦更多，两者的分量悬殊太大了。他一到洛杉矶就想回到洋子的身边。那个时候他天天给洋子打电话，情绪好的时候他就会赞美洋子送给他的这份自由，夸奖洋子真是一个伟大的妻子，难以置信。一会儿他就会变得因为想家而责备洋子，问他什么时候可以回家，责备洋子怎么可以让他到了这里。与列侬分离的洋子也很不好过。洋子大概也以为自己可以不要这个浪子了，她对列侬的挂念也超出了自己的预期。洋子也天天给他打电话，看看他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伤害自己或者让自己出丑，但她没有想办法把列侬弄回自己身边。头两个星期，她的整个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这几年她从来未与列侬分开过一天，如今的大房子里面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但她不能把自己的这份虚弱告诉给列侬，那样他就会回来。洋子鼓励自己，必须挺过去，她不能让自己变成一个依赖另一个人才能生存下去的女人。

其实，列侬一点不缺女人。庞梅是他的情人，她跟着列侬从一个临时住处搬到另一个临时住处。见过他们的人无一例外地都说庞梅在列侬最需要的时候，她给了他积极的影响。她温柔、体贴，甚至是近乎超自然地无私。庞梅还见识了那么多喜欢列侬的女人，她们无比珍惜和列侬在一起的那一个小时、十分钟或者一个晚上。但是，这些都没能用，列侬想念的依旧是洋子，他的身体离开了洋子，他的灵魂搁在了洋子那里。这一点他说了不算。他以为他的灵魂他说了是算的。但是没有用。

有一天列侬回到纽约演出，列侬在舞台上，还开玩笑说，谢天谢地洋子不在这里，否则我一定上不了台。其实洋子就在台下。场内灯光亮起，一万八千人起立欢呼雀跃，声音大得足以震垮这座对掌声早已习以为常的建筑。他在上面一遍一遍地向观众鞠躬，起来又马上弯下腰去。

洋子突然感到，他站在那里其实是那样孤独。演出结束后，洋子去了后来，两人久久对坐、握手、聊天。而两人各自的伴侣不自在地在后台走来走去。一个经过的摄影师恰好拍到了这个情景，像两个初次约会的处子那般不知所措。

有一次列侬还找了一个借口，说是她戒烟成功，让她把经验介绍给他。他说，我没有后路，是吧？你不让我回来。他说得那样可怜，这回洋子的心软了。她说，好吧，你可以回来。列侬回到了洋子身边，他们分别了１８个月。这１８个月，列侬有记日记的习惯。他当着洋子的面把日记本烧了，里面记得是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生活。这象征着他决心翻开生活新的一页。两个人还在白色房屋里点上蜡烛，郑重地重温结婚誓词。他们获得了新生，回家后的列侬仿佛把身体里的恶魔都驱除了出去：酗酒、性饥渴、妒忌和占有欲。洋子也变了，她不再一个劲儿地发展自己的事业，而是和列侬一样享受眼前的生活。

我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写得心酸，是因为喜欢他们而喜欢得心酸。心酸得流眼泪。我看到了太多分离的爱情，翻脸的爱情。列侬和洋子没有。他们一直用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对待对方，哪怕是亲密关系最坏的时候。他们和好得多么干净。他们变成了两个比以前更好的爱情和朋友。

一个生命的成长需要破碎和治疗，才有可能治愈。男人和女人的亲密关系也是一个生命，而且是更加敏感和复杂的生命，更需要破碎和治疗，然后才有可能治愈。爱情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最好的爱情有着其柔美合一深情圆满的一面，它的另一面必然是对自由的损伤、嫉愤和不可理喻的纠结。毛姆也说，哪里有爱情，哪里就必然有恨意、歹意、妒意和怒意。中医的精髓就是给我们指出人体重要器官布置在全身的反射区。我们的五脏出了问题，它的反射区域就会有郁结和疼感。爱与恨就是情色的互为反射区。哪里有爱情，哪里就有被反射的疾病和疼痛。死里逃生是惟一的生。个体生命的成长是这样的，男女亲密关系的成长也是这样的。

我看到尘世上太多的女人，她们的爱拖泥带水，疑惑又纠结，自恋又自怜。爱的来去本来就是个自然现象，像冬去春来夏走秋至。假如爱情没有了，纠结一下子她就罢了，纠结起来没有头的女人有的是。我听到更多的女人说起自己的失败的情事来，总是抱怨自己命不好，仿佛自个儿一个天仙怎么落到人间碰到了一头坏猪。要么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不知拿自己怎么办。林忆莲在她的《伤痕》里面有一句歌词：你要勇敢爱了就要勇敢分。洋子就是这样的女人。她要的是自己的爱情，哪怕这个男人是天底下最有名的男人也没有用。如果他给不了她要的爱情，她依旧不要他。她要的爱情一定有一个界线，若对方超过了这样的界线，她就会和他拉倒。

她两个人能过好，一个人也能过得好。爱的破碎是伤感的，这伤感伤害不着她，她有力。对方是谁根本不是重要的，我是小野洋子，这才是最重要的。你爱我就得尊重我。这才是爱的纪律。你不配爱了，即使你的名声天响也不配我的爱。这才是一个过瘾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才能让天下最有名的男人之一列侬迷恋得不成，哪怕这个女人大了他七岁，哪怕他的周围有成排的女人要跟他，对他也没有用。

作者简介

高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青岛市作家协会副主席，青岛市作家协会诗歌创作委员会主任。诗歌与随笔发表于《诗刊》《作家》《星星》《文学自由谈》《中华读书报》《人民日报》《今晚报》等。出版散文集、诗集20余部——散文集：《她传奇》《他传奇》《爱传奇》《痛苦，是化了妆的礼物》《不要晃动生命的瓶子》《包扎伤口还是包扎刀子》《打击你的力量就是你的力量》等；诗集《99朵玫瑰和一首绝望的歌》《99只蝴蝶和一首涅槃的歌》《梅花99弄和一首复活的歌》《去南边找北》《风中的海星星》等。编辑百年散文诗大系之《挚爱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