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七)
文字丨陆然
图丨北堂文学舍
火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着科斯塔的那句话。
“我们在调查公园主管。”
他们到底在调查什么?十来天的相处,我并不觉得黛博拉是个在逃罪犯或者诸如此类的其他嫌疑人——虽然我感觉她的确在一些事情上瞒着我,不过我还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事情。事实上,带给我更大神秘感的是这个地方。森林公园的上空笼罩着一层薄雾,我从上面看不清全貌——当然也有一部分近视的原因在里头。破坏房间的混蛋还没有半点线索。不知因何而竖起的铁栅栏。狡猾的偷猎者如同鬼魅般来无影去无踪。态度很差的科研人员——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这些事情都曾一度给我造成了极大的困扰。多亏前几天的休息时间比较充足,我才得以暂时把这些事情抛诸脑后。不巧的是,现在它们又回来了,而且攻势比之前更加猛烈。如果坐在我身旁的警察稍稍关注我一下而不是和副驾驶上的女警员聊得热火朝天的话,他就会发现我的状态十分糟糕。不过我想,这对他来说似乎没有女警员来得重要。反正之后也不会有多大的交集嘛。
他们送我到那块标志牌旁边,女警员临走时向我告别,她留着短发,眼睛里没有大部分警员都有的锐利,看起来很舒服。坐在我旁边的男警察也向我告别,可惜他笑得实在是太勉强,看起来比哭还恶心。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想笑就不要笑嘛。斯科特在这一点上做得倒是比眼前的男警察好。
回到瞭望塔后,我拿起对讲机和黛博拉联系。我等了几分钟,那边还是没有回应,我只好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天花板,打算发发呆。房间看起来再正常不过。那个抓捕我的老警官说,他们会派人过来将房间收拾整齐。我总算是明白了,我对警察的不信任归根结底是来源于对斯科特的厌恶。想明白这个问题后,事情似乎就变得好办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我可能已经失去了和警察交流的最后机会。
我想到了那两个女孩。事实证明,她们身上有股疯劲儿。一想到她们开着拖拉机在公路上疾驰,我的脑海中便不自觉地浮现出那样的画面。是不是有一部电影拍摄出了那样的画面?我想是的,因为在我脑海中浮现的就是那样的画面。当然了,载具不是拖拉机,而是铲车,主角也换成了一男一女,他们自然是情侣关系——不然还能是什么呢。为了躲避仇人的追杀,他们被迫玩儿命地抢上了一辆铲车,以此逃脱跑步比他们快上不少的敌人的层层攻势。他们最后是逃脱了吧?我记不起来了,这部电影绝对是我认识茱莉娅之前看的,因为我依稀记得我和她描述过这个场景,那时我还能回忆起更多关于这部电影的细节,不像现在,我只能记起印象最深刻的那段情节。
开始是一组快速切换的镜头,废弃的工厂里,男女主角正在被一群训练有素的持枪警察追击,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断地缩短。冲在最前面的警察开枪了,子弹和铁门撞击发出“铛”的响——他打歪了。男主角也掏出枪,边开枪边向后退,一两个警察倒下了,可是更多的警察涌了上来,有几名甚至还提着突击步枪。他们见形势不妙,只好夺路而逃。后来他们不知道从哪儿弄到了一辆铲车,将上面的驾驶员狠狠摔倒在地,蛮横地冲上铲车朝公路开去,而后面那些蠢蛋警察只好不顾一切地跟着追。他们居然不用警车!实在是搞不懂。女主角在车上探出半个身子来朝警察做鬼脸,迎面而来的风将她的金发吹拂得四散飞扬,正午的阳光照得她漂亮的脸蛋熠熠生辉,就在那么一瞬间,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看起来就像是从海洋里诞生的阿芙洛狄忒。当然咯,要不是因为那个女演员长得漂亮,谁会这么觉得?导演在试戏的时候就会把那些不够漂亮的演员筛得一干二净,只有这样,这部以“俊男美女杀人狂”为噱头的大烂片才能给予那些如饿狼般的观众们最强烈的感官刺激。要知道,在我们的刻板印象中,杀人狂通常是面目憎恶,满是横肉的脸上有着一道又一道的疤痕,复杂花纹遍布全身,人高马大,或是眼神阴狠。谁能想到一个漂亮性感的金发女子也会成为那种可怕的罪犯呢?不得不说,导演对目标观众的心理把握精准的可怕,他知道他们想要什么。一点点娇媚(就正如那个做鬼脸的镜头),更多的狠辣,以这种独特模板塑造出来的女性银幕形象总是会让那些沉湎于暴力和性的刺激中的庸俗男性观众欲罢不能。
我没看见那两个女孩的脸。妈的,看见了又怎么样?我什么也没做。她们长什么样?警察也没给我看过她们的照片,我无从得知。姑且认为她们是漂亮的吧,这样的话,我似乎就可以将她们两个和那位女魔头以某种不知名的方式联系在一起。这样或许能够解释当天的那个小小误会,也会让我的心情稍微好一点儿。我甚至还编出了一小首短诗:
亲爱的亨德森啊
真呀么真可怜啊
冒犯了两个疯女人
被抓到了警局啊
我们那可怜的亨利
他到现在才想明白
冒犯了她们
就等于冒犯了女魔头
冒犯了她们
就等于冒犯了女杀手
冒犯了她们……
对讲机发出了哔哔的响声,我回过神来,从床上坐起,看向桌上不断震动的充电座。
“喂喂?亨利?你在吗?”
我拿起它。“我在这儿。”
“你还好吧?”
“你听起来很关心我的近况。”
“是吗?那我努力做出那种不那么关心的态度。”
“不必了,有人关心我不是一件坏事。”
“警察有为难你吗?”黛博拉试探地问了一下。
“那倒没有,大部分警察对我都不算坏,看起来他们都不是特别相信我做过那件事,”我说,“拘留所的饭菜甚至还比这儿好吃。”
“警察有没有警告你什么?”黛博拉又问。
我想起科斯塔说过的话。“没有……唔,难道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我猜应该是没有的,”黛博拉笑了,“总之,你能安全回来真好。”
“我该说谢谢吗?”
“可以不说,”黛博拉又笑了,“我是你的上司。”
“对了,”我说,“那支枪被警察查收了。”
“我知道,”黛博拉叹了口气,“他们迟早会发现这东西的,这不能怪你。”
“什么意思?”黛博拉居然主动提出这个问题,这令我有些惊讶。
“你了解科罗拉多州的枪支管理法吗?”
“坦白地说,不了解,而且是一丁点都不了解的那种。”
“每位公民只能持有一支枪——我说的是瞭望塔房间里那种货真价实的玩意儿,而不是外边那些只能发射钢珠的破旧老式猎枪。”
“我似乎明白了,不过还是请你继续讲下去吧。”
“火情监测员一直没有枪支配备。其实在过去的一两年里,有不少议员代表提出过相关建议,可是上边从不采纳,幸好一直以来也没发生过什么事故,直到安德鲁的失踪。也正是这件事警醒了我。”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为什么不给我配备那种普通的,能够发射钢珠的枪呢?这样警察也不会没收它吧?”
“呃,那种枪支从二月份起就断货了。”
“麻烦你了。”我思考了很久,才从口中说出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
“这是我的职责。”黛博拉严肃地说,“我不想再让火情监测员步安德鲁的后尘。”
“你似乎在暗示着什么。”我说,随手抓起一块密封好的面包,那是工作人员上午给我送来的,保质期两天,如果天气干燥的话甚至可以保存三天,这也是这种面包最让人易于接收的地方。它不像一般的精白面包,往往上午从工厂运过来,下午就吃不了了。我想主要得感谢这儿的天气,使得那些娇贵的面包都能耐住空气中水分子的侵蚀——因为那些东西在这块地区里的空气中少之又少,取而代之的是黄沙,灰尘和冰粒。我撕开包装,将面包的一头拉出来,它摸起来有点儿粗糙。我咬下了第一口,尝起来就像是石灰粉和干小麦粉的混合物,它让我的嘴巴变得干燥起来。
“那你说说,我在暗示什么?”黛博拉饶有兴趣地问。
“说不清楚,”我喝了一口水,感觉好受了一点,这个时候那些硬硬的,由干粉末组成的东西在我的咀嚼下融化了一些,淀粉带来的些许甜味在我的舌间缓慢扩散开来,它其中的一部分类似于小时候在饭桌上偷吃的白砂糖。“大概只是一种直觉。”
“能再具体讲讲吗?”
“不知道。”我不打算说了,因为现在我的口齿含混不清——我的嘴里咬着一大块面包,衣衫不太整齐,身上散发出一股酸臭味,看起来活像是好几天没吃饭没洗澡的乞丐。
“我其实知道你想说什么。”黛博拉思考了一会儿,说,“不过为什么你的声音听起来这么含糊?”
“呃,我在吃面包。”我将那一大块东西咽下去,再喝了一大口水,饱腹感从口中下降到胃里。面粉遇水会膨胀,那玩意在我肚子里不断增大体积,膨胀得很大,但却一戳就破。
“天哪,你多久没吃东西了?”黛博拉惊讶地问。
我回想了一下,自顾自地摇了摇头。“这是个好问题。”
“就是说你也不知道吗?”
“我想是的。”
“天哪。”黛博拉又说了一句。她又在感叹了,我猜这是她刻意为之。“我想你现在得休息一会儿。”
“我猜是的,”我说,“现在我感觉又饿又累,等下还得去厕所那边洗个澡,说不定到时候冷水会让我清醒一些。”
“现在有热水了,”她发出类似在喝水的轻微呼噜声,“你等会可以去试试,他们说热水管这几天接了上去,不过刚开喷头的时候热水可能不会那么快出来,得让它把剩余存在管道里的未加热冷水排掉。”
“谢谢你的提醒,我希望现在就能去洗个热水澡,我真是等不及了。”
“噢对了,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
“警察真的什么都没和你说吗?”黛博拉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有点儿犹豫。我想科斯塔是对的,不是指在黛博拉隐瞒了我什么这件事上,而是指他应该在调查黛博拉这一点上没撒太大的谎,至少从她的反应来看,科斯塔所说的大部分都符合事实。我该怎么回答她?我在思考。
黛博拉问我的目的是什么?我搞不清她究竟想要怎么做。她在心虚吗?不一定。反正,我姑且认为黛博拉被警局调查是一件事实。
下一个问题。心不心虚不是重点,因为从现在得到的信息中无从判断。我父亲说过,没办法判断的事情就先把它丢在一边,反正再怎么思考也无从获得更多的信息。那么,她是不是想试探我?
总不可能真的问我有没有被警察质问吧。我觉得她就是想试探我。抱定这个想法后,我按下对讲机按钮。
“我可以把警察问我的问题全部都告诉你,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你想要的。”
“呃,那倒不用,”黛博拉犹豫了一下,“你就当我没问过这个问题吧。”
“那么,我现在要去洗澡了。”我把对讲机放回充电座,从行李箱里随意扒出几件衣服,伸了个懒腰,下楼洗澡去了。
我一觉睡到了晚上。
晚饭过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出了房间来到走道上,我发现自己还没能适应外面的黑暗,这导致我啥也看不见。也不知道值不值得庆幸——离瞭望塔很远的地方冒出了浓烟,而橙红色的火光则在茂密的树林中若隐若现,尽管如此,它在黑夜中仍然清晰明显,我甚至能够完全地看清楚火势在我的眼中逐渐扩大。我向黛博拉通报了情况。
“你比他们早一些,”黛博拉笑着说,“不过我猜那些人现在也差不多看见了。黑夜中的火,想不被人观测到都难。即使那些人同这儿隔得更远。”
“我需要去帮忙吗?”
“不需要了,消防员马上到,”黛博拉叹了口气,“我说过,这不是你的职责。嘿!你猜我现在在哪儿?”她又恢复了那种欢脱的语气。
“你觉得我能猜得出来吗?”
“试试看吧。”
“呃,”我努力回想,“……希尔维尔·罗德小镇?”
“太棒了,难得你还能回忆起我的工作地点——当然咯,这也算是我的家,”黛博拉的声音依然保持在一个比较高亢的语调上,她听起来一点儿都不为即将被烧掉的树木担心,“能再具体点吗?”
“不行。”
“你这个人真没趣。”
“嘿,”我装作很生气的样子,“这叫我怎么猜得出来嘛!你有可能坐在工作台前,甚至手中拿着对讲机躺在床上和我聊天,夸张一点的话,你还有可能刚从浴室里出来,现在身上只裹着一条愚蠢的白色毛巾或是什么都没穿…如有冒犯还请见谅,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从黛博拉的语气来听,她似乎没有生气。“我在阳台上啦。”
“嗯,阳台上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当然有,”黛博拉说,“我从这儿已经能看到那团火了。”
我探头朝窗外看了一眼,火势越来越大了。也许我现在飞奔下楼往源头跑过去,不用几分钟就能到——当然是全力跑。
“它很美。”黛博拉沉默了许久,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它确实很美,在外面的世界中,只有那一处散发着强烈的光芒,它在黑暗中是那么的突兀,可我却一点儿也没感到刺眼。我仿佛能够想象火舌吞噬地上的枯草和败叶,让它们在少雨的国家森林公园中燃烧起来,将自己身上所携带的火苗传递给身旁的同类,让火焰不断地在林中扩散。我仿佛看到了橙红色的光芒蔓延到树下,干枯或是不那么干枯的树皮在拼命抵抗光芒的入侵,但却仍然没有意识到这种光芒是无孔不入的,何况树皮上还有那么多的排气孔。光芒笼罩了树,可却并不是一瞬间笼罩完毕的,而是沿着它的身躯缓缓上升,沿着那些有用或无用的枝干再到达它们最喜欢的地方——树叶。我不懂那些是什么树种,但我想任何树叶都很容易燃起来,总归比那些干死的,附在树的表面上的东西要好燃烧得多。我想起以前上过的化学课,老师为了告诫我们不要乱碰实验室里的那些化学物品,特地把一块小的几乎要看不见的钠放进了水池里。恐怖的现象发生了,我至今还对钠的威力心有余悸。噢,那是燃烧吗?或者说是化学意义上的燃烧?那可能是另一种元素,就排在钠后边的。叫什么来着?镁?似乎是叫这个名字。它很容易就烧起来了,而且烧的很快,发出刺眼而强烈的白光。在这一刻,我把树叶的燃烧和镁或者是钠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的燃烧联系在了一起,而联系它们之间的纽带也许并不是美,而只是一种相同性质的消失罢了。
很多东西的消失当然也是美的,只不过美得不太一样。想到这儿,我拿起了对讲机。
“那是一种消逝的美。”
“我也是这么想的。”黛博拉说。
“每个人都是天生的艺术家,”我说,“人和人之间即使在很多事情上看法不一定统一,但总会有些东西他们能够给出令人惊讶而几乎完全相同的意见。比如说对生活中的艺术审美。”
“你开始扯一些我听不懂的词了。”黛博拉笑了一下。
“我尽量尝试将它们变得通俗易懂,”我说,“就比如说,你和我都认为黑夜中的火灾虽然不太好,但它的确看起来很美——当然也很危险。”
“我明白你在说什么了。”黛博拉点了点头,准确的来说,是我认为她在这个时候会点头。黛博拉的理解力还算不错。或者说她本来就知道我的意思,只不过是故意问我这个问题而已。
“你觉得它像什么?”我问黛博拉,“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听听你是如何理解的。”
“你是不是觉得我不应该说诸如‘它很美’这样的话?”黛博拉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把不久之前我刚想忘记的一个问题抛了过来。
这个问题我得好好斟酌一下怎么回答。于是我沉默了一会儿。
可黛博拉却不想让我沉默,或者说她自己不想沉默。“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觉得。”
“我可什么都还没说,”我开口了,“不过你能不能先回答我的问题?”
“当然可以——只是我得想想,不如你先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吧。”
“你想听真话还是好话?”
“这两个东西又不构成对立。”
“当然咯,这两个东西又不构成对立,”我咕哝着,打算为自己泡一杯咖啡,“但是真话又不一定是好话,反之也成立。”
“你说的有道理,”黛博拉说,“所以你到底讲不讲?”
“好吧,好吧,”我深知不能再纠缠下去了,黛博拉不是个温和的人,绕那么多圈子不如直接告诉她,“要我想的话,我会说是的。”
“嗯。”黛博拉答应了一声。
“得了吧,这又不是什么好事。”
“我知道,”黛博拉叹气,“可我就是觉得它很美啊。”
“我也没说你是错的。”
“至少以公园主管的身份来说,我的确不应该叨叨这些玩意儿——即便它美得像阿拉斯加的雪或者是直升机视角下的科罗拉多大峡谷,我也不能说这种话。”
“这属于立场问题。”我走出了房间,看着远处的火光,突然有种想去那儿附近看看的冲动,但很快就被我抑制住了。
“作为一个上司,我也不应该对你吐露内心的真实想法。”黛博拉说。
“那倒不一定,”我的脚步似乎已经不自觉地往楼梯那儿走,“我们现在也不算是单纯的上下级关系吧——不仅因为这份工作的特殊性,也因为……”
“亨利,谢谢你。”
我下了楼梯,自个儿发出的蹬蹬脚步声让我清醒了一些,“只是觉得你没必要这么怀疑自己而已。”
“说到这个,”黛博拉苦笑了一下,“我一直都是这样,从我记事开始就有这个坏习惯啦。到了后来,每次我犯错误的时候,我爸妈甚至都不敢过度地批评我。”
“那不是挺好的吗?”下到一半,我突然发现自己忘了带手电筒,只好回身上楼,“我小时候可没有像你这样的待遇,我爸打我的次数可不少。”
“那可能只是你小的时候太调皮罢了,”黛博拉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了一些,“也许你长大之后也是个调皮的大人。”
“你想表达的是我一直都不让父母操心吗?”
“呃,不是这个意思。”
“虽然事实就是这样,”我打开房门,那里的灯还没关,正好不需要我再次将其打开来寻找不知道被我丢到哪儿的手电筒,“我爸妈一直都对我不怎么满意,无论是小学还是中学,这个不满在我和茱莉娅结婚后——或者说是工作后达到了一个顶点。”
“我很抱歉。”
“他们觉得茱莉娅不符合他们心中那种完美妻子的形象,我的工作他们也并不喜欢。”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教师,”我从床头柜里拿出手电筒,按了两下按钮,确认其电量充足,“在高中教文学课。”
“可这是一份不错的工作啊,”黛博拉很吃惊,“收入稳定,压力也不是很大。”
“他们总想让我从商,”我说,“我的祖父是个很成功的商人,他以自己的名义创立了好几家公司,据说生意还不错。而我爸在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之前就把那些公司搞砸了。”
“你还想一直说下去吗?”
“现在可能没那么想了,”我随手关好灯,出门下楼,“你还想听吗?”
“你想听真话还是好话?”
我笑了,“不必这样,黛博拉女士。”
“你应该把我的头衔叫得更大一些,”黛博拉也笑了,“这样我就能够统一真话与好话之间的关系了。”
“那我应该怎么叫?”我思考了一下,“黛女皇?黛博拉丝一世?”
黛博拉哈哈大笑,“这也太夸张了吧,我可没奢望你能把我比作女皇,本来我的想法只不过是什么女伯爵之类的呢。”
“我希冀得到您的赏赐,尊敬的女皇陛下,”我学着那种低沉而恭谨的语气,“您无上的光辉照耀着我,带领士兵们在战场上一往无前。我们在与东方的战斗中赢得的所有荣誉都是为了尊敬的陛下,我们掠夺而来的所有珠宝都将进献给您。啊!美丽的女皇陛下,我迫切希望得到您的认可!”
“我将赐你一块封地,就在泰晤士河的对面,如果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请大胆地说出来,我将尽力满足你的愿望。”
“我什么都不要,尊敬的女皇陛下。”
“你总有一些想要的东西。”黛博拉的声音似乎在我脑海中漂浮了起来,它们将我托起,慢慢地往天空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