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纪事:老灶台的记忆
文:毛绍科
图:来自网络
今天站在工地旁新建的农家小院,我若有所思,又想起心中珍藏的那个小院,它成了牵拌我一生的乡愁,继而触动了我早已麻木的神经,只能对记忆里的袅袅炊烟来一点温情,我终于知道,乡愁,只是用来怀念的。
我也曾是一农家院的小主人,只是那个院很小,不过比这个有底蕴。低矮的茅草屋,快要散架的门半掩着,熏得不能再黑的土坯墙,几只鸡在棟树下堆放的柴草里悠闲地觅食……这是我最粗犷的记忆,要说犹新,只有土灶台了,因为整天挨饿,灶台总是与吃连在一块儿。
灶台,应该是书面语,我们称它为“地锅”。我家地锅的样子很“穷酸”,挨地的为防潮,用了一些圆不溜秋的砖头蛋儿做底,上面的部分为了有楞角,用了些土坯,再就是黄泥加麦秸糊成的模型,最上面是把锅放上去。
锅外用黄泥挨着锅糊一圈,然后轻轻拎起锅一丁点儿,转上一圈,这样结合面才不会跑烟。这些是小时候父母亲特意教给的,很郑重,好像是他们百年之后,少了这我就过不了日子一样,看来他们的担心多余了。
地锅旁是一个很古朴的风箱,记得我几岁时吧,常常问母亲,等我长大了,风箱会不会再生个小风箱,母亲总会幸福地笑一阵,“不会的,风箱里的夹板上镶有鸡毛,过一两年换换就行了”。
风箱拉杆总是油光发亮,一拉,正面的小窗里面耷拉的小板合上,后面的张开,一推,正面的小板张开,后面的合上,有节奏的“呼哧呼哧”很好听,又好玩,我常常与母亲抢拉风箱。
“慢点拉”,“好”,我轻拉几下,然后使出浑身力气猛拉,母亲赶紧用手捂住柴门,以防飞出的灰烬落到锅台上,尽管她知道这样无济于事,但也只能这样,然后骂我一通,重新拾掇快要熄灭的膛火。
因小时家里人多,所以地锅很大,能装一桶多水,平时做饭要添到一半多一点,做什么饭水添到哪,母亲是很清楚的。我稍大的时候,母亲时不时让我烧锅,这样她可以再做些其它家务。
记得有一次是蒸馍,母亲添好水,装好馍,让我来烧锅。再三交待锅大滚了烧小火,便和母亲和大婶大娘忙去了。烧的柴禾,是早上我和弟弟用柳枝串的一串串杨叶,这东西不耐着,锅好久也没开,我用平时玩的吸管把水吸出来,想着水少了,肯定开得快。还“命令”弟弟去拾干柴。
不一会,弟弟不知从哪弄来些干柴,我便把火加得很旺,水蒸气呼呼地冒。过了一会,锅里不冒气了。
这时,母亲估摸着馍该熟了,就回家了,刚进家门,母亲就大喊着,“锅烧干了呀”,母亲边说边慌里慌张掀开锅,此时馍有的蜡黄,有的已泛黑,篦子笼布都成了“阶下囚”,我绷紧神经咯咯地笑,母亲紧锁眉头,一声叹息之后,再没说什么。之后好几天,我都不敢正视母亲,如今想想,那是父母的多少心血!
锅膛里烧的红薯最香,冬天,母亲趁做饭,常常顺便挑些细长条红薯,放在火膛边,细细地烧,细细地翻,每逢这时,我和弟弟便围上去,指指点点“这个热了”,“那个熟了”。
趁着母亲搅锅时,我上前挑个大点的出来,由于太烫,我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在手,“喇喇哈哈”地跑出去。嫉妒的弟弟见我拿了大的,便气地瞪大眼晴朝我说,“半生不熟儿,吃了下牛犊”。然后撅着嘴,偎依在母亲旁边,母亲也会给他挑个熟的给剥好皮,边吃边朝我瞪眼。
灶门上边叫“灶脸”,烧火时上面还是有些热量的,秋天我们逮些蚂蚱、蝈蝈之类的,放在上面焙,焙得黄黄的,蘸酱上盐,很香很香!
饭吃完了,锅里挨锅底的,我们叫它“锅嗝渣(谐音)”,母亲用锅铲铲下来,让我们蘸着菜汤吃,现在回想起还有余香,只是现在没有了铁锅,也没地锅了,想想已很多年没吃过母亲铲下的“锅嗝渣”了。
特别遇到阴雨连绵的日子,柴禾淋湿了,没办法做饭,看见谁家冒烟了,母亲吩咐我们拿些湿柴禾,去人家火边烘,去烘的不止我们,还有其它人,所以不能拿太多。
烘干后再拿回来,一边做饭,一边再烘上一些。往往等不上实干就填进去了,所以厨房炝得很,填进一些后,就得出来,一会呼的一下,火苗窜出好高。这种情况,母亲是不会让我们烧的,说是熏黑了,长大不好找媳妇儿,那时对媳妇儿还是没有概念的,只知道大意是熏黑了不好。
在母亲的观念里,做饭我们小孩子只是搭把手,后来我大些,她都不让上厨房了。总是说,做饭是女人的事,男子汉做饭没出息,掉身价,这种观念影响了我相当长时间。
直到我结婚生子,媳妇儿整天唠叨说地里活与我一起干,饭不能让她一个人做。我虽不太情愿,但我还是做了,时间长了,也体会到了做饭的快乐,每每感知一家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自己做家常饭的情景,心中便会有股浓浓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