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味淮安 | 淮安街头最奇葩的小吃——“毛蛋，活珠子”
在淮安长大的孩子，对鸡蛋是一点也不陌生的。
我们淮安有一句话：大人过生儿一顿饭，小孩儿过生儿一个蛋。
小时候我爸爸在蛋品厂工作，厂里生产的是用于出口的蛋粉。我奶奶又是蛋品厂的家属工，我小时候老是游荡于此间，多多少少知道关于鸡蛋的一些关门过节。
“瘪头、流清、黑搭、红搭”，这些个字眼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它们都是关于鸡蛋的专业术语。不要以为这是被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也不要以为这黑搭红搭全是白搭。
这都是鸡蛋在处理过程中的种类和分类。
比如说瘪头和流清就是这鸡蛋的外壳有坏损的地方，有蛋清流出来的叫流清，没有蛋清流出来的叫瘪头。知道了吧。
而黑搭和红搭，必须通过照蛋器才能看出来，黑搭就是鸡蛋放置得时间长了，又没有及时翻动，蛋壳里面发生了霉变，蛋清的一部分与蛋壳粘连到了一起。红搭就是鸡蛋已经有变小鸡的开始，鸡蛋的内膜上已经有了血丝。
而上面的这几种都是不符合做蛋粉的标准的，必须统统作为废品处理。怎么处理呢？当然不能进垃圾箱的。这些废品蛋就以不值钱的价格处理给了厂里的工人。我们这些家属孩子就是这些坏蛋的受益者了。
有时也能吃到好得不能再好的鸡蛋，那是已经消了毒，打了壳，搅拌了之后准备喷成雾状处理成干粉的蛋液。可能是机器出毛病，也有可能是停电，这些蛋液放置得时间长了就不能用了，也必须处理。厂里的人就会把那个蛋液装进铁桶里，用蒸汽蒸，蒸出来的蛋体像豆腐，又像凉粉。这种蛋糕的吃法跟豆腐和凉粉的吃法是一个样的。
我是吃着鸡蛋长大的，小时候对鸡蛋各种各样吃法的心得太多了，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能说出多少鸡蛋的吃法请留言，海宁老师有奖啊！）
西园饭店鸡蛋糕物美价廉，很受老淮阴人喜欢
小时候小孩子不吃旺鸡蛋，大人不让吃，说是一吃旺鸡蛋，学到的知识就忘得了。哈哈！现在想想就是骗人的。
刚孵化出的小鸡
1981年的春天，我到沭阳的扎下去搞调研，正好到了一个村炕房的门口，看到人家在清理炕房的鸡蛋，人家讲，旺鸡蛋一般不要吃，因为是死胎，一是死胎蛋都不是什么好蛋，二是三四天清理一次炕蛋，你不知道这蛋是什么时候死的，往往这期间蛋就变质了，细菌滋生，吃了会生病的。听到人家的一番话，谨记于心，从此以后不吃毛蛋，就连以后是专门生产的毛蛋也不吃了。
毛蛋，又叫旺鸡蛋
我知道旺鸡蛋就是毛蛋，而我却不知道活珠子。我还是通过一个笑话才晓得毛蛋的。听说过毛大哥喝多了的故事吧？
说是一个姓毛的大哥，有一天晚上喝过酒了，走在大街上，听到有一个大姐，在他的后面不依不饶地喊：毛大！毛大！喝多了！毛大哥非常生气，我喝多了碍你什么事？与你什么相干？两个人就发生了争执，等到问清了原委，才知道是人家卖毛蛋活珠子的。一个喊得口齿不清，一个耳聋八岔地听得不清。
这个故事的传起，应当是十一二年前的事情了。
毛蛋、活珠子价格有很大悬殊
沿街叫卖的毛蛋、活珠子
后来酒席上也有吃到活珠子的，但我都给别人吃了，我总是记着沭阳炕鸡房的人说的话，怕把肚子吃坏得了。
直到几年前的一天晚上，我那嫡嫡亲的资深美食家二蝈蝈，为我现场演示了活珠子的吃法，并且告诉我“睁眼吃鸡蛋，闭眼吃活珠”的吃蛋独门诀窍，才使我尝到了那一另类的鲜美。
活珠子
那天是二蝈蝈的一个艺术界的朋友请客，我也跟着二蝈蝈去了，席间人家点了盘活珠子，店里上的个数是与席间人数相等的，我一看服务员把活珠子端了上来，本能的反射就上了心头，我想到了沭阳人说的话，还有那软瘫瘫的死小鸡子形象挥之不去，我说我不吃这个活珠子，你们谁帮我代劳吧。
二蝈蝈刚把自己那个活珠子拿到碟中，一听我这话，立马一伸手迅捷地又拿了一个。
活珠子蘸椒盐，是经典吃法
我心中由衷地赞叹，二蝈蝈真的好身手，拿个活珠蛋都这般灵巧，悄无声息，我向二蝈蝈望了一眼。
二蝈蝈眼睛睁雪团地看着我，定定地看着：不是你说不吃的啊？
我说是啊，我是请你吃的，帮我代劳一下。
二蝈蝈说：你是不是没吃过？
我摇摇头，我说我不吃。
二蝈蝈继续着他的话，他说：你要是没吃过，你就亏得了，你还就亏大了。
他的嘴张多大的，脸上是认真的神情。
我被二蝈蝈的这种认真打动了，看他拿活珠蛋的速度，看他说的样子，我的心里动了一下，有了一点想吃的意思了。
二蝈蝈把他拿到的第二个蛋递给了我，并随嘴撂了一句话：俗话说，睁眼吃鸡蛋，闭眼吃活珠。说是闭眼可不是叫你真的把眼瞎起来，是我让你看不到吃的是什么。来，你跟着我吃。
二蝈蝈左手拿着活珠蛋，右手拿着喝汤用的小勺子，两手几外又向里翻了两翻，像是舞台上变魔术的人的手法。抬起右手的勺子就敲到了鸡蛋的大头上。
他看着我说：跟我学，不会过日子看邻居，用勺子把鸡蛋的大头这端敲一个小洞。
“叭！”我就把鸡蛋敲了一个小洞。
二蝈蝈说：你要把鸡蛋端平了端稳了，你能看到鸡蛋里是什么吗？
我说看不到！
对了，这就对了。
二蝈蝈又拿起鸡蛋在手上晃了晃，又在耳边晃着听了听，他示意我也来学。我也跟着他的样子做了。
听到什么声音了吗？他说。
我说里面有水呢。
二蝈蝈说，那我们开始喝这里面的水。他把嘴纠了起来，把蛋大头上的小孔对着嘴，又像是喝又像是吸一样地滋啧了起来，一边做着这样的动作，一边不住地咂嘴，作享受状。
我学着他的样子，闭着眼睛，把蛋的小洞送到了嘴边一吸，哇！这水一到嘴，就觉得有一股奇异的东西在嘴里乱窜，就像是攻城成功的战士登到了城楼上，挥舞着旗帜呐喊高呼，一下子满嘴里都被这味道的战士占领了。其他的酒啊菜啊的味道都被赶得远远的，一点也靠不了边，我闭着眼，脑海里就满城尽戴黄金甲了······
我还想吸呢！
二蝈蝈说停，没有了。
我很舍不得地将蛋孔离开了嘴。
二蝈蝈看我一脸的惊喜，也很是高兴，他说这盛宴才刚刚开始，他又把鸡蛋放到耳边晃晃。
我也放到耳边晃晃。
听到声音了吗？
我说听到了，滑噜滑噜的！
对，二蝈蝈说，里面有点干了，我们把小洞扒大一点。只见他用手指把那个大头的小洞又扒得稍大了一点，他拿起桌上的小醋瓶，向那个洞里倒了一点醋。二蝈蝈把蛋在手里晃了晃，像是实验室里做实验的工程师，他又拿起一只筷子伸到了蛋洞里搅了搅，更像是在做着一项伟大的实验。
我的眼睛睁得多大的，生怕发生化学反应的那神奇的一刻会错过，二蝈蝈放下筷子，用右手端着活珠蛋，像是端着一个酒杯子，要跟人干杯一样，真的来了一个漂亮潇洒的干杯动作，把蛋壳里的东西倒到了嘴里，然后紧紧地抿着嘴，生怕嘴里的东西会流出来。
他用下巴一撅一撅，示意我也跟着他的样子来。这一回他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享受还是痛苦。
我照葫芦画瓢倒醋进洞，一支筷子浮在上面轻搅，然后学着二蝈蝈回敬酒一样的，把那蛋里的东西倒进了嘴里。
那东西一到嘴里我就在心里大叫一声不好。如果说我的口腔是一个碉堡，那这倒进来的东西就是一颗浓浓的烟幕弹，这浓烟一下子就把我的碉堡堵塞的满满的。醋的强烈的陈香裹挟着细细的淡淡的肉香一下子冲进了口腔里，口腔里的所有的捍卫者，一瞬间只有招架之边，绝无还手之力，任这风暴像雪崩又像是泥古流，在你的口腔里咆哮着一泻千里，等到稍停了一会儿，舌头才从麻木中稍微苏醒了一点，慢慢感知已经停止了的冲击，上千万的味蕾分子努力工作着，想分辨这进来的到底是什么。醋的感觉好办，就是这醋里夹着的东西，太没有记忆了，像是以前没有登记过没有类似的图谱比对，有鸡汤的味道却比鸡汤浓烈，浓烈得像是凝固的胶质。说是鸡肉可又比鸡肉细腻千倍，这细腻似乎比豆腐脑的细腻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味道妙啊，太妙······
活珠子被认为是营养丰富的滋补品
我端起酒杯敬二蝈蝈，一杯酒穿过那酸香夹肉的缝隙冲到了喉咙里，可酒的味道却像穿过了一大群站着的人让出的巷道，被前期占领的味道拽住了一部分，这酒的一部分立马就投降了，哈哈，这味道，我真的说不出来，不吃不知道。
二蝈蝈看我脸上的神色，龇着牙不住地问：是不是？对不对？
我不作答，旁边就有人说，二锅你说什么是不是对不对啊？
其实刚才我在学二蝈蝈吃活珠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跟着二蝈蝈一起学的。
二蝈蝈说：闭眼吃活珠对不对？
这时我才想起来，二蝈蝈是这么说的，我连忙点头说对。
二蝈蝈很是高兴，他说其实你并没有闭着眼，只是你没看到喝到的是什么，搅动过喝下去的又是什么，但你的嘴巴告诉你，这都是好吃的东西，对吧？
我小鸡吃米一样地不住地点着头，二蝈蝈说得真有道理啊。
二蝈蝈更兴奋了，他又端起那个蛋壳，用手扒大了蛋洞，这下叫开天窗了，直接把鸡蛋的顶蓬子掀得了。他说这下能看了，鸡蛋黄子都见过吧。他用筷子挖出了蛋壳里的蛋黄。
我也学着样子挖出了蛋黄，仔细看着，这蛋黄的外面有一层带血丝的膜包裹着，不像煮鸡蛋的黄那样粉粉的。但吃到嘴里却有烧得透烂的牛蹄筋的感觉，肉肉的细细的。又有点像果冻，吃到嘴里还有点筋道。
二蝈蝈最后挖出了一块老皮一样硬硬的鸡蛋白。他沾了沾椒盐说：你们吃吃看，这像不像是界首的老皮干子的味道。
我没吃过界首的什么老皮干子，只是感觉这蛋白较硬，但是还是能嚼着咽下的，味道倒是什么都没有，筋拽拽的。
我看着空空的蛋壳，又看看二蝈蝈，心里真的升起一份谢意。要感谢人家二蝈蝈让我仗着胆子吃了这一道美食。
这也使是我想到，人不能有局限性，老说什么这个我不吃，那个我不能吃，那个我不敢吃。老话说得好啊，事上无难事，只怕嘴一张。哈哈。
二蝈蝈看我面带笑容，有体会到美味的冲动。他说，你在盐河时候，我去吃过你们盐河的一锅蛋四吃，这一个小小的活珠子是不是也堪比那一锅的一蛋四吃。
我点点头，还真是的，盐河一锅蛋做出四样的成色，只是利用了草锅的层次性，做出了一锅中上面的蒸鸡蛋，中间的涨鸡蛋，第三的炒鸡蛋，最下的鸡蛋饼。
这活珠子也是的，第一口吸的是小鸡的羊水。第二口搅和的是刚刚要成型的小鸡的鸡肉，第三是作为养料供给的蛋黄，第四层是老皮一样的蛋白。
有人说这活珠子是鸡蛋放到炕房炕了十一二天被取下来的，是一个正在孕育的生命啊！吃这样的东西你不是活丧德吗？
我想这不是和吃鸡蛋一样吗？鸡蛋煮得吃，炒得吃，都没人说鸡蛋本来就是生命。这活珠只是多了一道孵化的过程，就只当这孵化是一种烹饪吧！
鸡蛋本身就是美味。煮熟的鸡蛋是美味。孵化过的鸡蛋煮熟了吃就变成了另一样的美味。其实，有些动物是很聪明的，它们舍弃自己的一部分利益而使自己的种群得以延续。鸡子跟人类就是共生的关系。你知道吗？没有受精的母鸡也是会下蛋的。这就是舍弃，舍蛋求生。
别说杀生不杀生了，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吧！
后来二蝈蝈又教了我一种吃活珠子吃法。说是这样的吃是意想不到的结果。就是在第二道程序的时候倒的不是醋，而是酒，是白酒，我想是倒几滴子吧。我还没有试呢。
但是我是相信二蝈蝈这个资深美食家的，朋友们也可以试一试，是什么感觉，我们可以交流一下。
——完——
有人说，“毛蛋”“活珠子”是淮安最奇葩、最恶心的食品，你同意这个说法吗？
你还知道那些奇葩食品？请在文末写留言告诉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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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 味 淮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