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江女人》之爱花(42):爱花插迁

编者按:《爱花》进入第六章:流浪者的阵痛。王一东、李爱花牵着红枣马投靠表兄景丹。景丹的队长被免后,王一东一家被驱逐出村。全家人靠复收和打短工生存。17岁的章雪莲偷吃了南家湾的豌豆,被30多岁的光棍汉南害娃强暴了。为了迁往南家湾,章雪莲含泪嫁给了自己的仇人。南害娃为了钱财,夜里把自己的妻子让给了盗墓贼唐克……

71

爱花、一东离开了古井镇,天渐渐亮了起来。雪莲、茶卡从马背两侧的竹筐里醒来。她们揉揉眼,看到枣红马驮着她们,在马路上“嗒嗒嗒”地走,便高兴地站了起来。

一东说:“雪莲、茶卡,你们醒了,下来走一会儿,让马歇一歇,它驮着你们,已经走几十里了!”

两个孩听话地点了点头。一东把他们从竹筐中抱下来,两个孩子在大人们前面,一蹦一跳的。爱花把小井放到竹筐里,两个人牵着马,继续往前走。前面不远,便是林扒村。李算盘一家就住在那里。

“一东,咱们先到爹那里歇歇脚,再往回赶!”爱花道。

“好啊,让爹给咱们合计合计这往后的日子该咋过!”一东说。

两个孩子听说要到外婆家,高兴地喊:“到外婆家喽,到外婆家喽!”

不一会儿,就到了村口。这是一个荒凉萧条的村庄。一排排低矮的土坯房子,掩映在光秃秃的树枝下面,灰蒙蒙的。搬迁看点的时候,一东来过一次,还记路。进了村,七拐八拐,便看到几排青砖瓦房。猛一看,这些房子在村中也算是好房子。仔细一看,与当地人的住房有很大差别。一是当地人的住房,不管是土坯房,还是砖房,都是一家一个小院。而移民的住房是一排一排的,没有院子,一排住着五户人家,家与家之间共用一堵山墙。咋一看,不象是农家,倒象是军营。这样的房子,看着整齐,但不使用,不安全。二是移民房是夏天突击盖的。建房时,只讲效率,不讲质量。石灰不够,加些黄土。木材都是湿的。移民搬进去,不长时间,房子的墙体大都裂了缝。有几家倒了,只好重新盖。一东、爱花在最后一排找到了李算盘的家。

“爹、妈!”爱花来到门口,便大声地喊。

门开了,王红英探出了头,一看是大闺女李爱花,便急忙打开了门。

“外婆——”

“外婆——”

两个外孙女见到外婆,便大声地喊。王红英走过来,一手拉着一个,心疼地说:“我的乖孙女!”

爱花从竹筐中抱出熟睡的儿子小井,跟母亲王红英一起进了屋。一东拉着马,在院中的槐树上拴好,看到墙角放着一堆干玉米杆,便走过去,抱了一个,放在树边。枣红马张开嘴,便啃了起来。

“爹呢?”爱花问。

“拾粪去了!大清早起来,就挎了个粪筐出去了!”王红英道。

“解放呢?”爱花又问。

“别提了,去年结了婚,搬到媳妇那边去了!”王红英道。

王红英从锅中取了两个蒸馍,递给雪莲、茶卡。两个孩子拿了馍,便跑出了屋。王红英坐下来,把解放的婚事仔细地说给爱花、一东听。

一家人迁到这里,有几个媒婆来给解放说亲。解放长得一表人材,又有文化,姑娘们见了面,都觉得不错。可一听说是移民,扭头就走。这年月,老门老户是婚姻的重要条件。解放23岁,正是谈情说爱的好年龄。婚事提了十几桩,姑娘见了十多个,一个也没有谈成。倒是王红英养了二十几只母鸡,下的蛋全给媒婆吃了。

村中有一个媒婆,叫赵枝,是位寡妇,30岁,三个孩子。她给解放介绍了4位姑娘,都没有成。

赵枝很热心。她对解放道:“你别着急,俺娘家还有一个堂妹,今年19岁,我再给你提提看!”

解放说:“姐,你就甭忙活了,看来,俺解放天生就是一个光棍命!”

两个人一来二去,便热火起来。赵枝没有给解放介绍到对象,倒是把自己给了解放。没多久,赵枝怀了孕。没法,两个人只好结了婚。

王红英对这桩婚事伤透了心。算盘却看得开。他对老婆王红英说:“人的命,天造定。我看这也不一定是件坏事。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赵枝比咱娃大七岁,能抱二块金砖呢。再说,赵枝是老门老户,咱们住在这里安全呢!”

就这样,解放离开了父母,搬进了赵枝的家。好在赵枝还算孝敬,人长得又不赖,王红英只好作罢。

王红英只顾唠唠叨叨地说,李算盘从村外走进了院子。见了两位外孙女,便丢下粪筐,走上前,亲热地抱了起来。

爱花听到父亲的声音,便走出了门。父亲苍老了,但人却精神多了。他拉着两个外孙女,走进了屋。

吃早饭了。一家人坐在桌前,热热闹闹的。饭后,一东把在古井村的遭遇,一一向算盘说了。算盘坐在那里,从口袋里掏出纸,不停地卷烟,吸烟;卷烟,吸烟。王红英在一边抹眼泪。许久,李算盘开了口。

“古井村是回不去了,回老家倒是一条出路。问题是家具、粮食、衣服都留在古井,回到老家,一没有住处,二没有吃的,三没有穿的,一家老小,这日子可咋过啊!”

“听说章家湾没有搬走的都后靠安了家。幸福的表兄弟景升当了队长。在老家时,两家关系不错。回去插队,应该没有问题!”一东道。

“景升是队长,队长只是一时,不是久远的。水上来后,老家的地少,人多,光景也不好过。怕就怕景升将来不当队长了,你们在队里受排挤!”算盘道。

“从青海支边,到迁移古井,俺跟一东吃的苦多了。现在,只有回家一条路了!是死是活,也要试试,活人总不能叫尿憋死!”爱花道。

算盘道:“也只能这样了。不管到哪里,要记住一个字:忍。你们回去,日子肯定不好过,把孩子给我留一个,我和你娘帮你们带!”

“就让茶卡留下吧!等那边安顿好了,我们就过来接她!” 爱花道。

解放、赵枝过来了。见了大姐一家,很是高兴。赵枝腆着个大肚子,热情地请爱花到家中做客。

第二天,茶卡留在了外婆家。雪莲不高兴。雪莲哭道:“我也要在外婆家,我也要在外婆家!”

爱花说:“雪莲听话,咱不回古井,咱回淅川老家,去找你表叔呢!”

雪莲听了,止住了哭。一家人走出村,算盘追了上来。他把爱花叫住,递给她一个包,沉甸甸的。

算盘低声道:“这里有些银元,虽说是旧币,但是银的,困难时也许用得上。还有些布票。大冬天的,别让孩子冻着!”

爱花接过这只沉甸甸的小布包,泪水从眼角里溢出来,挂在脸颊上,滚烫烫的。

 72

爱花、一东牵着枣红马,回到了章家湾。原来的村庄全部被水淹了,站在岸边,向南望去,到处是蓝蓝的水面。马车的坟也沉到了丹江湖底,只有坟前的柏树站在水中,露出了青青的树梢。

两个人沿着山岗上的小路往前走。他们边走边问,好容易才到了表兄景丹的家。

景丹家住在一面山坡上,见了爱花、一东,很是高兴。

爱花说:“表哥,我们这是走投无路,才回来投靠你。你好呆要收留我们!”

爱花说着,便流下了泪。她边说边哭,边哭边说。她把如何把孩子生在井边,张寡妇如何相救,如何投井自杀,一一向表兄、表嫂讲了一遍。景丹听了,气得站起来,大声骂道:“我日他们八辈子祖宗,他们想祭井神,咋不让他们自己的闺女嫁给井神?”

一东说:“表哥,我们一家五口,你看能安置不?”

“安置是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分队时,队里的财产都分下了户。后靠以后,新建的章家湾,三山四码头的人都有。并队时,把队里分的财产都缴了队。你们入社,没东西缴,怕队里社员们不服!”景丹道。

爱花见表兄说得有理,便接过话说:“表哥,这事不难。俺们分队时,只分了一匹小马驹。现在,这马驹长成了大马,能拉车、能犁地。咱把这马入队,你看咋样?”

景丹把大腿一拍,道:“这真是太好了,这样,咱在群众会上也好说话!你们先在我家住下,今晚开社员会,你想办法买几盒烟,给大家散散,到时候准成!”

喝过汤,景丹拿着一只哨子,站在山坡上使劲地吹。过了一会儿,社员们三三两两地来到会场上。会场是一个麦场。场边,有三间草房,是仓库。景丹取出钥匙,打开仓库,拿出一盏马灯,一张小桌,一把椅子,放在仓库门前。马灯亮了,照亮了麦场。

王一东、李爱花牵着马,走进了麦场。爱花把马拴到麦场边上的槐树上。一东拿着几盒山羊牌烟卷,一个一个地散。社员大都是原来一个队或者邻队的,彼此都叫得上名。枣红马拴在树上,发出了响亮的叫声。人们接过烟,边吸边围着枣红马看。

章九镰道:“分队时,这马才狗一般大,没想到现在长成一匹大马了。还是原口吧?”

“原口,原口!拉车、犁地、驮东西,样样在行。”一东道。

“这马浑身上下全是枣红色,没有一根杂毛,真漂亮!”

……

人们围着马,七嘴八舌地评论着。

景丹敲了敲桌子,大声道:“静一静,开会啦——”

喊了几遍,会场静了下来。人们蹲在场里,吸着烟。看不到人们的脸,只见烟头的亮光散在场里,忽明忽暗。

“今晚开会,主要是讨论一下王一东、李爱花一家人入队的问题。我先把情况作个介绍。王一东、李爱花一家是咱章家湾的老户,老队长章马车的儿媳,也是干闺女。第五批移民时,迁到了邓县古井村,在那里混不下去,回来啦。全家五口人,其中两名劳力,三个孩子。回来时,带了一匹马,就是场边拴的那匹。老队长为了搬迁,上吊自杀了。现在,还躺在丹江河底呢!看在老队长面子上,我本人同意爱花一家入队。入队后,马匹归生产队所有!下面,逐户发言表态!”

“我表个态,我家同意李爱花一家入队!”章九镰道。

“我也同意,人家入队缴一匹大牲口,少说也值个千儿八百的,生产队吃不了亏!”章憨子道。

“我不同意!”王狗赖道,“咱队就那百十亩地,人均还不到四分。人越来越多,地却不增加。人多地少,分不到粮食,全队人都喝西北风去?”

全队57户,有26户赞成,3户弃权,1户没有参加会议,17户反对。景丹统计后,道:“少数服从多数,爱花一家就算入队了,今晚就把牲口送到生产队的牛棚里,交给饲养员,散会!”

李爱花一家在章家湾入了队,便借了一些土坯,在牛棚附近盖了一间偏房。一面靠着牛棚的墙,三面用土坯垒了,上面盖了一些黄被草。房子前墙修了一个锅灶,后墙放了一张床,这便成了一个家。

雪莲10岁了,早已到了上学年龄。爱花没有让她上学。雪莲得留在家里看弟弟小井。李爱花要到生产队挣工分呢!闲时,爱花、一东便教雪莲识字。雪莲学的第一个字是“章”,第二个字是“雪”,第三个字是“莲”。一东只教了三两遍,雪莲便记住了。第二天,她便用白土在地上写出了自己的名字:章雪莲。

一东道:“雪莲聪明呢,该让雪莲上学才对。不识一个字,对不住幸福呢!”

爱花说:“女孩子家,上个啥学?她要上了学,小井咋办?咱们不去挣工分,就分不到粮食,就没有饭吃。”

一东知道爱花讲的都是实话。这就是命。他的心里总觉得对幸福、雪莲有愧。每天收工回来,一东便把雪莲喊过来,教雪莲识字。一东在省城上过高中,脑子中装的东西比学校的教师还多呢!雪莲也爱学。不到三个月,便识了二千多字,能看小人书了!

爱花、一东随着队里的社员,日出而耕,日落而归。麦收时,队里算帐,一个工花7分钱。粮食按三七分,人头占3成,工分占7成。爱花一家五口人,分了200来斤麦子。两个人,一趟便担回了家。爱花把粮食晒干,装进一口缸里,还不满。她琢磨着:这一家子该咋过呢!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了两年,到了1974年,景丹的队长丢了。王狗赖接任了队长。王狗赖一当上队长,就开始清理门户。王狗赖召开了社员大会,他在会上说:“咱们村今年收成不错,可人均还分不到50斤麦子。为啥?人多地少。我提议:除了分队时的57户,后来入队的,一律退出!下面,大家发发言!”

后来入队的一共有3家。一家是李爱花,一家是李毛驴,还有一家是赵兴子。三家大大小小,共29口人。

60户人家,除了这三户,还有57户。王狗赖当队长,人们哪敢得罪他?再说,他也是为大伙儿考虑。因此,除了景丹等少数几家反对外,其余的要么赞称,要么弃权。就这样,李爱花与其它两家被逐出了生产队。(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田野,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五四文艺奖获得者,南阳市五个一文艺工程奖获得者,淅川县文联副主席,淅川县作协副主席兼秘书长,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刊发作品3000余篇,《读者》、《意林》签约作家。出版有散文集《放歌走丹江》、《坐禅谷禅韵》;长篇小说《泪落水中化血痕》;参与主编《魅力淅川》丛书(六卷),撰写的《北京,不渴》微电影剧本拍摄后荣获国家林业部“十佳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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