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肉花园里的植物学 04 品种

蓬蓬头被孙小美带出去跑步的时候，常常会碰到另外一只狗狗。

那只狗狗名叫乐乐，是一只泰迪犬。乐乐的主人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样子很慈祥。每次遇到她们，孙小美就会停下来与老奶奶攀谈几句，而她们也似乎认为，这是蓬蓬头和乐乐交流感情的好机会。

但是蓬蓬头却不是这么看的。乐乐总是无故的吠叫，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是快乐的样子。有时候，连蓬蓬头都弄不明白，乐乐的叫声到底表达了一些什么含义。蓬蓬头觉得，跟任何人沟通都比与乐乐沟通更容易。比如说有一次遇到乐乐，蓬蓬头只是向老奶奶表达了一下它的友好，就得到了一个肉丸子的奖励。它刚把肉丸子含到嘴里，就看见乐乐那双愤怒的眼睛。直到它们互相告别，乐乐都一直怨恨的吠叫着一句话：你别想欺负我！

蓬蓬头只是回想着嘴里的丸子与它以前吃过的丸子，味道上到底有哪些差别而已，这跟欺负乐乐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乐乐真是一条不快乐的狗狗啊。

说实话，在蓬蓬头眼里，与人沟通确实要比与狗沟通要容易多了。比如刚才，蓬蓬头仅仅是递了个眼神过去，老奶奶就心领神会的给了它一颗肉丸子。他也喜欢听人说话，那些话都很有深度，即便不能完全听懂，但那也是有内涵的。不像狗与狗之间的交流，翻来覆去就那么点儿意思。就像那个乐乐，一句“你别想欺负我”就翻来覆去的重复了半天，实在是没啥意思。

比起其他的狗狗来说，蓬蓬头更倾向于把人类看作是它的同类。蓬蓬头觉得有些人像是伙伴，比如说来送外卖和包裹的大哥哥们；有些人像是亲人，比如说那些来家里看花儿的人们还有刚刚那位老奶奶；还有的人比较接近于首领，比如说孙小美。亲人和首领对于蓬蓬头来说是有差别的，因为亲人总是对自己很好，但它没必要听亲人的话。而它骨子里是认为，首领的话是必须要听的，首领的话会让蓬蓬头的生活变得有意义。

老奶奶终于带着乐乐离开了。这让蓬蓬头松了一口气。它一点儿也不喜欢乐乐。乐乐走出去好远，又回过头，冲着蓬蓬头喊出了那句口头禅：“你别想欺负我！”

蓬蓬头想对乐乐说：“我欺负你干嘛呀。”但是最后它没有说，它觉得根本没必要做这样的解释。一只红棕色的小狗，体重还不到蓬蓬头的一半儿，看起来个头倒是不小，其实卷毛底下是个瘦骨嶙峋的身体。很难相信自己与乐乐是同类。它更喜欢汪星人这个称呼，因为这个称呼让它坚定了它与人类才是同类的信念。

孙小美蹲下身来，用手把蓬蓬头脑袋上的毛弄乱，然后把系在脖子上的链子解了下来：“我知道你不喜欢跟乐乐玩儿。我们说话冷落你了，是吗？我们来做个游戏吧，看谁先到家，谁先到家谁就可以吃这块肉干儿。”孙小美说着在蓬蓬头眼前晃了一下手里的肉干，转身朝着她们来的方向跑回去了。

此时蓬蓬头的大脑里装满了肉干儿，这给了它无尽的动力。它拼命地追赶孙小美时，才发现自己可以跑得这么快。蓬蓬头一下子就超过了孙小美，但它马上就失去了继续加速的动力。心爱的肉干儿在孙小美手里呢，我继续跑下去岂不是距离肉干越来越远了吗？蓬蓬头想到这里，速度就明显慢了下来，然后频频的回头看向孙小美。而孙小美又反超了上来，并且高举着那块肉干儿说：“我超过你了！”。

于是蓬蓬头再次飞奔起来，再次超过孙小美，再次回过头去看。当这个游戏进行到第三个循环的时候，花园的大门已经近在眼前了，孙小美落后。

孙小美突然大喊一声：“蓬蓬头，肉干在这里。”然后把肉干仍在地上，猛的跑向大门口。蓬蓬头的第一反应当然是停下来回去捡肉干儿。但当它叼住肉干儿的时候，却意识到情况有点儿不对了。孙小美倚着大门远远的说：“我先到家的，肉干儿是我的！”

蓬蓬头终于明白是自己输了。不过，输给首领，那也是自然而然和心甘情愿的事情。它忍住吞下肉干的强烈愿望，叼着肉干儿走到孙小美面前，抬头看着孙小美。

“我赢了，肉干儿是我的。”孙小美重复着刚刚说过的话：“不过你表现的不错，所以这块肉干儿我送给你啦。”

蓬蓬头此时觉得，肉干就像活了一样，朝着自己的嗓子眼儿爬过去了。蓬蓬头连忙猛嚼了几口，以便让肉干儿的香味更多的散放出来一些。

孙小美靠着大门坐下来，捉住蓬蓬头的脑袋，把它拖进自己怀里，对它说：“我知道你更喜欢跟人待在一起，而不是跟乐乐那些小狗玩儿。这很正常。我也知道你有时候会把我当作你的首领，喜欢和我一起共同做一件事情。这也很正常。”

“因为，在几万年前，你曾经是一只狼。学着与身边的其他狼建立起社会关系，这是你们的本性。你与乐乐的关系，就好像是身处在两个不同狼群中的狼一样，所以你们之间总是会互相防备的。乐乐的体型比你小，所以乐乐就会担心你欺负它。”

这也能知道？蓬蓬头现在对孙小美越来越崇拜了。连它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乐乐要说那句“你别想欺负我”，身为人类的孙小美却真正的听懂了。

孙小美用食指拨弄着蓬蓬头的耳朵，继续说道：“确实，无论从样貌上还是习性上，人类与狗都有很多的不同。但是，从社会关系上来看，狗狗的主人和狗狗之间的差别，真的比两只不同的狗狗之间的关系更亲近。那些在军队服役的军犬，与战士之间其实就是战友的关系。有时候真的比亲兄弟还要亲呢。

就像乐乐，它与你虽然都是狗狗，但与你长得一点儿也不像。它们被培养成永远长不大的状态，即使老了，也会表现出孩子的心性。任性，胆小，对主人过度的依赖，还有一点点自私。泰迪犬就是这样的，越是纯种的泰迪犬，越是如此。你一定会觉得乐乐不太懂得体量别人，总是需要别人的呵护。这就是你不喜欢跟乐乐玩儿的原因吧。别怪乐乐，这是它的本性而已。”

孙小美站起身，打开了花园的大门走了进去。蓬蓬头乖乖的跟在孙小美的身后。孙小美继续说着“花园里的植物更是这样。它们当中的很多品种，在很久以前，都曾经是同一个品种而已。可能最初只是几颗种子，从高高的山崖上随风飘落下来，然后生根发芽。但是，由于悬崖的阻隔，这些种子再也回不到它们原来的栖息地了。于是它们就独立的生活，慢慢的发生改变。就像你与乐乐一样。逐渐变成差别极大的两个不同物种。”

“在高高的山崖上，阳光非常充足，干旱少雨，风沙很大，那些植物就会贴着地面生长，长得矮矮胖胖的。而山崖下面，却可能水源充足，但却缺少阳光。这些掉下来的种子就会慢慢的适应下面的环境，变得纤弱细高，而且有比较大的叶片，以便能捕捉到更多的阳光……”

“越是复杂的环境，就越能够创造出复杂多样的物种来。你看咱们花园里的这些多肉植物，它们之中有些是近亲，也有些亲缘关系很远，但是它们都长得胖乎乎的，就是因为它们大多生活在缺水的环境里造成的。但不同的环境，又让它们拥有不尽相同的外貌。这就是演化。”

蓬蓬头感觉自己差不多听明白了。物种会随着环境改变，不同的环境会创造出不同的物种。和蔼的老奶奶想要呵护小孩子，于是就有了乐乐。而孙小美喜欢聪明、独立而且爱思考的狗狗，于是就有了蓬蓬头。

现在最迫切的，是需要一个适合狗爪子的键盘或者适合狗爪子的笔，这样蓬蓬头就有机会把它想通的这些事儿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