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与虚构:类的发明

昨天

1、人们不太能够分得清,现实与虚构。大部分人接受一种惯常稳定的状态。而对现实缺乏足够的关注。他们只相信自己相信的。可那也许是他头脑中的虚构。
2、比如类的出现,在西方是作为一件重大的事件的。来自于一群被称为自然哲学家的观察。他们努力区分各种物种。并希望为他们建立起合理的结构。而今天,我们只是在课堂上接受一下就可以了。并不太去深究这件事情。但假如你走进一个植物园或者动物园,就会看到它们。被标记在特制的介绍牌上。一般包括门、纲、目、科、属、种。这些借用了汉语的翻译,所以我们一般不太了解,对于表音的西方语言来说,需要提出一个叫做“二名法”的规则。即表达一个属和一个种的名称被用斜体字联合在一起。这样我们才能够从它的名字里面,找到上下级的关系。在前面所列的六种分类之上还有域和界两个层次。这个分类方法最早来自于一个生活在18世纪40年代,叫作林奈的人。卡尔.林奈。他当时还有一个身份是医生。然后不断被修正产生的。
3、现在,我们可以思考一下,中国人对于类的认识,起源于什么时刻?神农尝百草,是一个虚构的故事。但这里面隐藏的并不仅仅是医学的需要,还有对世界认识和发现的需要。也就说隐藏着类的概念形成。《神农本草经》被称为最早的本草学著作,它将药物分成上中下三品,每一品中的分类为:玉石、草、木、人、兽、禽、虫、鱼、果、米谷和菜。这个类属的确定不能证明是神农的贡献,但里面有类的观念是事实。
4、出现在《扁鹊仓公列传》中的仓公得到的师传书里有《药论》,是一本论体书,但也一定会涉及药物的类属,当然也应该包括中医对于五味认识下的物种类属的关系,而构成的物种类属体系。这样药论与神农(假如把神农视为中华始祖的代表的话)的原始动机,即对自然万物食用价值的发现。那么伊尹的《汤液经法》作为最早的《药论》就具备着非常的合理性。饮食入胃,化生五味,入五宫,而参与人体生命的运化之中去。伊尹曾经是厨师和圣人的身份,使得他具有对此的拥有权。这里也暗示了,食物的需要产生了对物种的探求,而医学也在这一过程中,随之发展,而演化出药的体系。但无论如何,药的体系必须建立在类的结构上。
5、《神农本草经》要晚在伤寒论之后,对于目前目为《伤寒序》的两篇合成的集论文字里,有标注出,伤寒所集的书籍,里面包括《药录》。断句的问题,使很多人误以为《药录》和上一本书的书名《胎胪》是一本书。并且有人强烈建议,这是一本用反观内视解释药物学的著作。因为他们强烈认为人只有反观内视才能发现经络的体系,他们忘记的是,那时的人们通过观察山川地理,来找寻水脉的经验。《胎胪》是另外一本书,讲的是胎产和婴儿,这是那个时代特别关心的问题。马王堆出土的书籍可以看到很多相关的内容,在伤寒方中特别是《金匮》里是重要的内容。胪即颅,寓指胎儿。后世终于整理出一本儿科的经书,叫作《颅囟经》,托名古代医者师巫,终于与胎产分别开了。《药录》是对药物的合集专著,应该早于《神农本草经》。《神农本草经》是南朝齐梁年间道士陶弘景的整理出来的,他将当时的《药录》一类的书,分别成两本,一本是《本经》,一本是《名医别录》。之前,华佗的弟子至少有两人整理过药学著作,一个是吴普,一个是李当之。吴普有《吴普本草》、李当之有《李当之药录》、以及《李当之本草经》。陶弘景的分开,是有道理的,一是,以上古人物为名的药论,一是以后世医家为名的药论。只是,在流传中,要符合神农本草的名目,而将原本有些是黄帝,乃至岐伯论药的内容,一并改为了神农。但不管怎样,分类的方法,我们看得很清楚。
6、《本经》中收录药物365种,也就是物种365。陶弘景自己整理的注,囊括了700多种。明朝的李时珍在1578年写成了《本草纲目》,改变了本经的类属方法,设定了水、火、土、金石、草、谷、莱、果、木、器服、虫、鳞、介、禽、兽、人共16部,包括60类。每药标正名为纲,纲之下列目,特别是他具体指出了每一种药物的所属,明确其间的亲属关系,统一了很多物种的名称。这种按照物种的特征,进行向上归属的方法,与18世纪的林奈的工作是一样的。而且全书收录的物种一共有1892种。因此,《本草纲目》受到西方的重视,是因为生物的有序分类,在他们看来是一件生物学发展过程中惊天动地的大革命。

7、孔子整理《诗经》时劝孩子们多学诗经,其中一条理由就是“多识于鸟兽花木之名”,三国时期吴国的陆玑写了本《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对《诗经》所记载的动植物进行了研究和统计,全书共记载草本植物80种,木本植物34种、鸟类23种、兽类9种、鱼类10种、虫类20种,共计动植物176种。对每种动物或植物不仅记其名称(包括各地方的异名),而且描述其形状、生态和使用价值。类的观念和命名是紧密相关的。儒家另一本著作《尔雅》,就是专门用来正名的。同样内容分类,包括对于语言文字解释的,《释诂》、《释言》、《释训》 ;对于人事和生活用器名称解释和确认的,为《释亲》、《释宫》、《释器》、《释乐(yuè)》 ;还有关于天文的,《释天》 ;关于地理的,《释地》、《释丘》、《释山》、《释水》 ;关于动物的,《释鸟》、《释兽》、《释畜》、《释虫》、《释鱼》;关于植物的,《释草》、《释木》。总之,名不正,言不顺。类的前提是确定定义,体现在名上。这是自然而然的。

8、名实的辩论带来了人脑的革命。名实必须相符,这在儒家看来非常重要,否则就会混乱。甚至于对于每一个帝王,在其死后,也要给下一个字的评语。这种历史一直坚持到了封建王朝的最后一个朝廷,清。

墨子将其上升了到了抽象的逻辑思维,并作为思维的基础部分。叫作:(1)以名举实,(2)以辞抒意,(3)以说出故,(4)以类取,以类予。(墨子)墨子以为这样才能致知。这个思维,墨子称为“辨”,而非“辩论”的“辩”。这样也就与西方的逻辑有了微妙的差异。墨子说:“辨,争彼也。辨胜,当也。”辨追求的是当。即以已知推未知,而能胜,在其相当。以类取,即我们所说的归纳。以类予,即我们所说的推理。假如能够做到“重体合类”,则是同。假如不能“重体合类”,那么就要找寻新的角度去探求,墨子称为:“法同,则观其同,法异,则观其宜。”

名词概念,以及定义是一切思维的基础。在确定了之后,才能存在后面的一系列逻辑推理。所以,《黄帝内经》里把辩证,叫作“比类”。比类是方法论层面的,但功能是认识。墨子总结说,“法,法取同,观巧传法,取此择彼,问故观宜。”将看似杂乱的症状归类,从而确定其各自的属性,是中医认识疾病的并最终作出判断的第一步。

辨在墨子之后逐渐发展为了“辩”。公孙龙子在概念、定义、内涵、外延的迷宫中,得出了一系列颠覆性的观点,并统称为“指”。惠施则在此基础上,力求统一,而着力于类的同与异,强调异中存同。经历了公孙龙子和惠施的变革,逻辑的问题显露了出来,这时,庄子提出了“名为实之宾”。而将真实世界重新纳入了人的抽象思维中去,从而提出了称为“滑疑之耀”的,以思辨超越为核心的新的思维方法。

分类,只是一种认识世界方法,而名实之辨则是这种认识的证伪过程,至于如何解决和认识这个纷繁世界的矛盾和真相,则仅仅是理性思考的需要先作的一个热身。在庄子那里已经清楚地回答了。

9、真实世界原比我们理解的复杂。古人统称为万物。西方人很认真地推算过诺亚方舟究竟可以容纳多少物种,根据记载方舟的尺寸,考虑到人和动物所需要的食物以及其所占的空间,不断合理乃至扩大它的容积,最后得出大概可以放得下不超过100种四足动物和200种鸟类。而今天我们已知的物种有几百万种。仅在类的层面上,我们已经捉襟见肘,再加上,望远镜和显微镜的发明,特别是后者,让我们更是认识到巨大的微生物群体。它们都和我们一起共生在这个世界上。不断区分,不断认识,似乎永无止境,而更为重要的是,对于它们如何发生的,我们知道的还非常少。我们可以看到很微小的生物体内的情况,但我们无法仅仅用蛋白质来理解它的自行的生命现象。就是最微小的生命体,它们也都具备着一种目的而存在,繁衍。2020年,我们与一种特殊而古老的冠状病毒打交道,不断认识它,发现它不断变化。变化的速度惊人。

庄子利用栎社树告诉匠人石,你不过和我一样都是物而已,你凭什么来相我呢?同样道理,你和我都是人,你凭什么来相我?物不能尽实,人又岂能强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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