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援常识 No Problem / 一席 Peter

我是没问题先生。我处理灾难超过30年。我的生活就是面对灾难,还有我的学生,我的学生通通是搜救人员。

我是四川九龙坡人,现在讲就是重庆九龙坡人。因为爸爸的关系,我在台湾出生,6岁移民到澳洲,然后在澳洲长大。我在澳洲当兵,然后被派到联合国维和部队里当战斗救援的指挥官,一直到中校,29岁退下来。退下来我开始当教官,教救灾。

去年开始,我在国内上一些国际先进的救援课程,学生是志愿者,消防官兵,军队,还有海事部门。到现在,我有超过8万个学生,这些人等于是我的分身。一个人一辈子没办法救多少人,但是你看看,有8万个分身,这才是成就感。

我曾经两次处理过复兴航空的空难——前几天它终于倒闭了。有一次空难在澎湖的外海,这一次是在台北市,从松山机场起飞不久,就在空中爆炸,人到处飞,这是空难的现场。

我们第一时间到了现场,这就是坠机处,大家可以看到只有右下角那些是部队,其他通通是志愿者。我们救灾界流传一句话,叫作“各个国家的政府能力有限,但是民力是无穷的”。所以在救灾的时候,很需要让志愿者跟部队、消防官兵一样同步作战,而且保证他们能够全身而退。

幕僚给了我一张河道图之后,我们就开始做部署,基隆河从东往西流,那我们就从坠机处开始往西搜救。

标黄色三角形惊叹号的地方,就是我们判断落难人员会集中的地方,他们可能会卡在这些河道拐弯的地方。左边的两个黄色三角,就是20公里以后最后一个转弯处,我们判断落难人员不可能流出这一个河段。

所以从坠机处一直到最左边那个黄色三角是搜救范围,我们搜救人员从两边往中间,这样包起来,每一个地方,每一角落都不会漏掉,把人全部找出来,总共耗了9天。完成的那一天刚好是去年的除夕夜。

这是我们的志愿者队伍,这叫“一字型”搜索,一直往后倒。这时候水温是2度。

另外有一支负责水下的队伍,是消防官兵,比较深的地方由他们负责,比较浅的地方由我们民间的这些志愿者做搜索。这样两边式地开始“扫荡”。

当我们扫荡到机体、残骸时,就由部队的M3浮门桥过去拖带。除了人以外,所有的机体、残骸全部要搜集起来,然后集中,这些都是证物。

一个救灾现场,你没有一个了解整个救灾流程的统筹指挥的话,这些人下去会出人命的。因为深深浅浅,底下又是障碍物一堆。需要很专业的人来统筹。

在岸上时,要先给搜救员做一个勤务教学,叫“勤教”。让他们脑海里知道等一下下去怎么判断以后,我们才可以安心地把他们派下去。这个河段里面有很多的人工礁,就是人工的建造物。我会教他们怎么避开它,怎么钻过这些人工礁去做搜索。

空难是非常少的,在台湾,我们处理得最多的是溺水,当然因为地理上的原因,也有很多时候要面对地震。这是2016年2月6号台湾南部的地震,第一时间,我们就要带队过去帮他们做区隔。

搜索行动必须要分层去做分工——上面先由部队开始钻洞,底下的消防官兵从后面做“围剿”,两侧各有我们的志愿者,带着搜救犬还有探测仪器,从两边这样包抄。

这一栋大楼总共272个死亡,我们用了7天的时间,全部把他们找出来。包括有的是血淋淋的,是在墙面上把那些肉块刮到我们的塑胶袋里面,然后做DNA检验。灾难就是那么血淋淋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会那么严肃。

这次又是在除夕前一天全部收队。我真的已经在祷告今年再不要大灾难了。每次要过年的时候我都会心神不宁。我们干这行的,就是要去水深火热的地方出生入死的。

我个人救人的官方记录——我已经在7年前不再计算了,因为我觉得没意思。7年前我自己的记录是87个。不管是从海边、水里、火灾现场、山区,也不管用什么方式,最终把他救回来的是87。这一辈子能救到一个人就阿弥陀佛了。救人的故事是说不完,时间有限,在一席,我希望教大家一些有用的救生知识,我想大跟大家介绍一下我的救生包。

我习惯出门不管到哪里都会背自己的包包,这就是我个人的求生包。在外面开车时我会放在旁边,回家了就挂到出入口。要出去的时候我一拎,背着就出去。里面的东西其实很简单,一个密封的橡胶盒而已。

这个胃肠药是为万一我身体不适时准备的。因为你的身体开始产生不适应,要生病之前,它的征兆就是开始微微腹痛,然后拉肚子。也就是说,万一在灾难的时候你落单了,你的肠胃开始要变化了,那肠胃药就派上用场了。你自己有隐疾,在吃药,慢性病的药就把它放到里面。这个就是自我保护。

碘酒一定要带。碘酒用途广泛,外出有一些小伤口可以用它先做一个消毒处理。有两次台风现场,一进到灾区里面,一两个礼拜才能出来,路都断了,找不到干净的水。后来我们就开始用自己的水瓶做过滤,过滤完了以后沉淀。隔天把沉淀好的水倒出来,底部的水丢掉。我就打开碘酒,滴一滴到水里面搅和,然后饮用。

这一滴下去,把所有细菌杀掉。因为那个时候你没有时间也没有办法取火烧水。所以碘酒在危急时刻还可以紧急备用,当然你不是一直在喝嘛。所以它的功能其实是很多的,你必须要准备。

尤其很多污染是你看不到的。我碰到过很多的救护现场,开着救护车跟我的学生一过去,把伤患载出来的时候,他的手已经开始溃烂了。就是因为早上被割破,他不理会,到了下午溃烂,二度感染,结果送到医院,截肢——就一个不到一公分的小伤口。

其实如果第一时间给它消毒,贴一下OK绷就没事的。那你要不要带这个?当然要带。

再比如你到海边去。现在的海,看起来好干净,碧海蓝天。结果到那里一踩,一个贝壳,一不小心就扎了你的脚。有人说扎一下没关系,沙滩上跑一跑就干掉了,无所谓。好了,到了晚上发高烧了。一报案,有人发高烧,没办法动。我们就赶快开着救护车“昂哟昂哟”过去,“呜咦呜咦”又回到医院——已经没得医了。

为什么?海洋弧菌感染,又剁掉了。所以碘酒,不管什么牌的,自己去药妆店买,好不好?

这个我们叫它隐形喷雾。你只要有伤口一喷,它自动会干掉,干掉以后三天左右才会掉。它会变成一层护膜,整个把你包住,而且是防水的。你到户外的话,最好准备这个。

或者是我们在座如果有妈妈的话,一定要买。为什么?有时候小孩子不小心割伤手,每次洗澡的时候都要把手举起来。如果是身体上有伤口怎么办?你不敢让他再碰到伤口,因为他会疼。这个时候你就用这个一喷,全把它密封掉,怎么冲怎么洗都OK。这个药店都有的,一定要买一罐。

这么一说好像我今天是来推销东西的。但接下来这个就比较特殊了。

男生带这个干吗?有时候我去超市,说有没有新型的卫生巾。店员都翻白眼。我说有没有大一点的?讲到一半的时候,店员马上说“变态”——我碰过太多次。

我刚刚说到火灾,曾经有三次火灾,活着出来的通通是女性。我碰到有一个火灾是在KTV,那一场火在台北市,死了17个。我们冲进去的时候,能踢到他们:都已经呛烟了,然后火就开始很烈地燃烧。灭到最后,全部的火几乎快灭掉了,开始搜索,把人全部要拖出来。

其实都是先呛昏了,后来温度过高,然后就跟木炭一样。火灾现场就这样。

那有三个活着出来的,我们就要去问她们火源从哪里来等等。结果我从旁边看的时候,发现她们每一个人都抓着卫生巾。而且是一个妈妈,她自己带在包包里面,另外两个是她的女儿。她让两个女儿用卫生巾捂着鼻子。

可是这要有窍门。因为这个是连晚上睡觉都不会漏的,所以你要用的时候,记住把这个胶膜撕掉,要不然你会闷死的。跑不出来就已经闷死了。

还有是在一个地震灾害的现场。台湾的9.21地震,整个台湾岛从北部一直到中部全部摧毁。我在第一时间到现场,总共花费了将近三个礼拜的时间救灾。我在很多场合是要把人拉出来,但她不出来。为什么?这就牵涉到我们女生应该要注意的:

在这种生死场合,又是受困,经过这种严重的惊吓以后你还没有死,当你被找到的时候,你会不好意思出来。因为女人嘛,不管你下个礼拜才来,还是上个礼拜已经来过了,在那个时候,紧张的时刻,通通又来了。那这个时候,我们就会适时地赶快从包包里面把卫生巾掏出来。在地震灾害里面,至少十件以上都这个样子,男生带这个供不应求。

我还在荒野中用过。台湾“八八风灾”,日本3.11时,我都带队支援到那儿去救灾。因为冰天雪地的,那么潮湿,晚上气候开始大变化。那个时候都没有后援,只好开始找些枯木树枝。结果那些树枝都湿掉了,怎么点都没有用。到最后,我有一个徒弟,他说把卫生巾全部拿出来。然后就全部抽出来,一拉开,放一堆。

接着找粗细不一的树枝,全部叠起来架好,然后把卫生巾放到最底下。用火机一打火,它又变成一个非常非常棒的火种。就这样我们取的火,不然什么钻木取火啦,搞死你都没有用,那个火说起不来就起不来。

卫生巾是一个非常棒的助燃品,因为它的纤维很细腻又有塑胶。我一讲这个好像是万能的,什么都可以用。

很多救灾人员其实有很多随身的宝贝,因为没有机会让他们讲,所以我就代表他们,跟各位做一个安全宣导。各位不是在救人,但是最起码我要让你们懂得一些自救,而且你随身都可以自救。

这是防寒的隔离衣,其实就十几块,展开把自己包起来,从头到脚地包起来,就可以御寒,保证你的温度不会流失。到了雨天它又可以防水。因为它是反光的,亮闪闪的,所以救援的时候如果你裹着这个薄毯,我们就会更容易找到你。

做得像一片纸一样薄,折起来也是很小的一块,分量非常轻,我们会带很多给灾民,就上来一个灾民就用太空毯包住他。

接下来这个——

安全套

我记得我们在战场的时候,因为中东布满沙尘,你的武器尤其是枪管会进一些泥沙,没办法清。所以以前我们是发枪套,但一个任务后就枪套就不见了。接下来怎么办?泥沙多了会卡弹的。

后来我们就直接用安全套把它套起来,绑起来,随时要击发都可以。

后来我转任救灾以后又不一样了。这玩意儿我们现在拿它来是救人用——在座的男生,你们都在用它杀生啊。

好,它有什么功用。第一,我可以把它当防水用品。我们出任务的时候,通讯设备经常怕被雨淋。这个时候我们就会拆开它,把手机包覆起来,打个结,它就是防水的手机。

第二,我刚刚讲过“八八风灾”,在灾区里用碘酒滤水。那水过滤完了以后,你如果喝完以后还要再等。为什么?因为要经过一个晚上的沉淀才做消毒,所以我们就在一个时间内快速地多储备一些水。这个时候它又可以当一个储水用品,它可以装五公升的水。

打个结,放到包包里面,我们就有了五公升干净的水。

第三,我们再碰到四肢有伤口的时候,尤其在灾区,我们赶快把它拆开,把伤口套起来,防止二度感染截肢。所以它非常好用。

甚至有人把它吹饱,打个结,放到包里,背在身上,跳到水里面,它是一个浮球浮具。

I LOVE IT

比较遗憾的是,其实我有很多法宝,碍于时间的关系,没法一一介绍给大家。

胃肠药 | 止泻药 | 口罩 | 太空毯(铝箔毯)

止痛药 | 安全套 | 抗感染软膏 | 透气胶带 | 眼药水

卫生巾 | 隐形喷雾 | 碘酒 | 医用纱布 | 消毒棉

……

能量棒 | 电解质粉 | 手摇式充电手电筒

我想我应该找一天,好好跟咱们国内电视台讲一下,开一些专题。以前我总觉得还不需要,不过今天看大家的反应,我觉得我应该同意他们做这种专题。

我的时间到这里了。我很高兴。因为我从来没有在剧场这样跟大家做互动,我把第一次奉献给大家了。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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