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京城凤凰窠（下）

桂祥未做过大官，愿与之交往的高官显宦也不多，维持一个公爵府邸的排场，要靠慈禧太后经常接济，平日的门庭冷落和生计的拮据困窘是可以想见的。桂公府最风光的日子，还是他的女儿成为皇后的那一刻。

大清朝的家法和规矩是“汉不选妃”、“满不点元”，即给皇帝选后妃，只在八旗秀女中挑选；而在科举考试中，普天下读书人视为最高荣誉的状元，一般都留给汉人，同治皇帝皇后父亲崇绮能成为“蒙古状元”，是一次绝无仅有的例外。按照《大清会典》关于皇帝后妃的规制，皇帝可有一位皇后、一位皇贵妃、两位贵妃、四位妃、六位嫔，其他“常在”和“答应”并无限制。但在皇帝成年初选后妃时，一般只选三五位后妃。光绪皇帝亲政以前，为他选后妃时，经过全国各地八旗驻防和满族世家层层申报、初选，能进入紫禁城由太后当面挑选的，只有96位秀女，真正称得上八旗女孩，精华所萃了。

可是桂祥的二女儿姿色平庸，仪态也未见华贵，在当时的亲贵和朝臣中，只落得个“貌不出众，言不惊人”的评语，多数人认为她若非椒房贵戚，在初选时就会被“撂牌子”，不会有立后的福分。但慈禧太后中意这个有心计的内侄女，执意要亲上加亲，坚持立其为后，以图在光绪皇帝大婚和亲政以后，通过皇后左右皇帝的意志，间接操纵政局。软弱的光绪皇帝无奈其何，只能屈从慈禧的意志，这造成了光绪和慈禧的裂痕，也注定了这表兄妹两口子的婚姻悲剧。

选后定局之后，二妞叶赫那拉从宫中回归后邸。按照当时的礼法规矩，桂祥夫妇要举家在大门外跪迎，要洒扫出宅院的正室供其居住，父母姐妹不能再行家人之礼，而且内有宫女，外有侍卫，亲友的来往都受限制，原来的生活秩序和习惯全被打乱。说起来有女成凤，荣耀当然荣耀，不便也真不便，如《红楼梦》电视剧中“元妃省亲”的情景，就是相当真实的写照。不过桂祥仗恃慈禧太后的威势，由她默许在家“大宴群臣”。尚未过门，也就是还没由大清门抬入宫中的“皇后”，就在方家园宅院的正房中接受一二品大员二跪六叩的遥拜，桂祥一家也算过足了瘾。接着是宣制奉迎皇后之日的前两天，从桂祥家里向宫中发皇后的嫁妆，嫁妆总计两百抬，连发两天，从方家胡同桂公府出门，经过史家胡同、东单大街，再转入东江米巷、兵部街，由大清门抬入紫禁城，引得万人空巷地来看热闹，桂公府的风头至此算是出足了。不过有记载说，因为光绪皇帝心有隐憾，不愿加恩后家，所以桂祥只奉到恩诏“以侍郎候补”，官衔好听，实缺未补，没有得到太多的实惠，因此大发牢骚，道是：“看是出了一位皇后，备办嫁妆，就倾了我的家……”

现在的桂公府，青砖墙，朱漆门，门上高悬“桂公府”大匾，由爱新觉罗·毓垣所书。门内的照壁、水池，显然都是后来修的。西侧仍有院落两重，中式房屋，面积不小，屋子亦像最近修饰补建的。东侧则新建了现代的房舍。但院内两架长势旺劲的紫藤萝，一株尚在结果的秋海棠，以及闲置在墙边的抱石门墩，废弃在屋角的剥落砖雕，似乎还能让人寻觅到昔日公爵府邸的遗迹。后院两株合抱不交的高大杨树，洒下满地的浓荫，也能使人追寻时光的影子。新中国建立后，这所大宅院曾作为中国科学院某单位的办公场所，并于1986年被确定为东城区的文物保护单位。后来科学院的部门搬出，又改做他用，开办成一个颇有特色的饭店。只是听人说，现在的面积，仅及桂公府的十分之一，仅由此即可以想见，当年桂公府的排场，还是颇为煊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