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文学】陆纪春||记忆里的奶奶

记忆里的奶奶

文 / 陆纪春

我对奶奶的印象停留在了我十岁那年。

记得奶奶是中午去世的。父亲让我去叫堂叔，说奶奶快不行了。我跑到堂叔家，他刚刚端起饭碗。等我再回到家，父亲哭着，奶奶走了…。

奶奶去世的头天晚上，村里放电影。邻村的表叔每逢这时候会常来陪奶奶聊聊天。我家和大队院是相通的。奶奶住在东屋里，电影幕挂在西边，不出房门，就能看见。那晚表叔和父亲坐在奶奶床前看的电影，我记忆特深。

那年初春，上小学二年级，正学古诗《春晓》。老师要求会背，我以参加了奶奶的葬礼没学习而推脱不会背。本来很简单，就因这个借口，还有些理直气壮且沾沾自喜。

直到今天，才明白这种惰性会给自己思想带来多大危害。无论做什么事情，遇到困难或有了错误，我好像还会找个理由，诱使自己的人生停滞不前，迷惑本该通向成功的路程…。

奶奶的命很苦，爷爷去世时，大姑六岁，父亲才刚满两岁。奶奶性格倔强，泼辣能干。在残酷现实下，真不能想象，要强的奶奶是如何带着两个孩子，度过了那些艰难困苦的岁月。过去的时光已不清楚，后来有零星记忆的故事，我是在母亲不经意的闲谈中才能略知。

爷爷的模样现已没人记得。根据村里老人描述，得知爷爷性情温和，为人实在；做事诚信友善，耿直正义。听他们说：爷爷出门时，偶遇一条疯狗沿街狂吠，追逐路人。正值壮年的爷爷无惧，拿着棍棒去驱赶，搏斗中，手部不慎被其咬伤。最终，疯狗被打跑，而爷爷的手却被病毒感染。从前，乡下人对小伤小病从不在意，洗搽一下就过去了。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小伤口，让见义勇为的爷爷，在后来会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爷爷去世了，令悲伤的奶奶稍感欣慰的是，父亲和大姑都很懂事。有次，别人家喝鸡汤，故意诱馋年幼的父亲。那香味让父亲眼泪汪汪却又默不作声，奶奶看见了心疼的偷抹眼泪。第二天一早，奶奶去庄稼地里劳作，竟意外发现一只缺失掉头部的老母鸡，原来是黄鼠狼夜里仓皇掉落的猎物。真是天怜穷人，让父亲美美的喝上了鸡汤。

奶奶省吃俭用的供父亲上学，父亲很争气，成绩一直很优秀。听母亲说，父亲体谅家庭困难，不舍得在家吃饱，常去学校附近，再找些野果充饥。没钱交学费，父亲还要跟着去做小工，等挣到钱再回来学习。即使这样，考试时父亲还能得第一。

贫穷终止了父亲的学业，他参加了到农村的招工。聪明又有学问的父亲去了淄博电厂，经过几年努力，工作本已转正。可家里的奶奶思念父亲心切，不愿唯一的儿子留在外地。于是，孝顺的父亲听从奶奶的召唤，离开城市回了家，在大队部给乡亲们服务，这一干就干了二十多年。

奶奶的体格很好，做事又利索。相比之下，我母亲年轻时身体较为孱弱，做农活远比不上奶奶厉害。因此，家庭的里外都是奶奶当家做主，贤淑温顺的母亲一切要听从奶奶和父亲的。后来的一个雨天， 奶奶因不小心滑倒，把腿摔折了。这次意外让奶奶在床上躺了八年。

我的记事，正是从奶奶卧床的时候开始的，父母伺候奶奶的场景，成为我脑海里最初的影像。我们一家八口人，每次蒸馒头，都会单独给奶奶蒸上两个白面馍。因为条件所限，我们都要吃杂面窝窝才会不至于挨饿。

夏天，父亲把奶奶从屋里搀到大门过道里乘凉。有一天，家里的黄牛突然挣脱了缰绳，发疯似的往外跑，奶奶就躺在比地面高不多少的小竹床上。当牛奔向奶奶时，大家都吓白了脸。也没有谁看清，牛是怎么从奶奶身上过去的，反正奶奶仍在那安然无恙的躺着。人们都说，奶奶命大，有福星照着。

奶奶也是有福的，至少村里人都这样说。说奶奶无病无灾安详去世，虽然卧床多年，但儿女孝顺，吃喝没受屈，一点褥疮也没生。而且寿高八十三，这也算是“喜丧”。

奶奶的一生似乎很苦，可奶奶总感觉自己一生又很值。奶奶对母亲说：虽然我就一个儿，可比那些孩子多但不孝顺的人家要光耀的多。你给我添了三个孙子，我也熬到了四辈同堂，这家肯定会越过越兴旺的…。

奶奶的葬礼很隆重，并墓祭了我早逝的爷爷。当时，我的堂四叔在外当兵多年，奶奶去世的消息也没有书信通知。可四叔恰逢探亲假，突然就赶在奶奶丧礼前回来了。亲情感召？缘份所致？这神奇的巧合，让人对世事真的无法说清。

奶奶入土为安后，送行的亲人们饭还没有吃完，雪花伴随着细雨就洒满了大地。瑞雪兆丰年，春雨贵如油，纷纷扬扬的雨夹雪就是这吉祥寓意的最好阐释吧。也许，是善良助人的爷爷和刚强贞洁的奶奶感动了天地，泽润苍生。那雨，那雪，一切天随人愿，在护佑家乡的亲人们五谷丰登，家兴业旺。

如今，父母亲也已八十多岁高龄，生活平稳，幸福知足。由于我们兄弟都奔波在外，实际伺奉老人的重担压在了三个儿媳身上。好的家庭有好的继承，我的两位嫂子和我爱人用她们朴实无华的孝心延续了家庭传统，共同悉心孝敬着老人。

父亲常对人说，好儿不如好儿媳。是的，父亲对伺候奶奶的经历深有感触，父亲的孝名应该有太多是母亲的付出所换得。世代相传，今天，我们的孝德家风也要多半归功于我嫂子及妻子她们妯娌三人。

家和万事兴，孝是立家之本。奶奶的坚强韧性，培养了父亲的谦恭仁智；勤俭朴素的母亲，教会了儿女们生活的原则。家族的忠厚传家和诗书继承，则让后辈的发展一步步走向了繁荣昌盛。

今年初春，早已定为国家法定假日的清明节，高速公路免费通行。水有源，树有根，这政策，正是为了弘扬孝亲敬祖的传统。

奶奶去世了三十多年，但在我的心灵里，却始终没有忘记她可亲的音容。也许是血缘所系，更可能是奶奶那种自信向上的精神，一直感染、鼓励着我，在人生的道路上要不停的奋发前进。

2021年4月6日

陆纪春：网名：圣乡贤闲，山东嘉祥人，70后。平时喜好看书读史，述写真挚的日常感受，追忆往昔的生活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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