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6】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陈连平作品

母亲,多想再见您的微笑……

陈连平(山东)

熬过的那些艰难岁月

1955年我父亲去世的那年我才两岁,根本不明白那个年代急性阑尾炎也会要人命,更不明白对年仅39岁的母亲来说,失去了丈夫的未来意味着什么,也不会清楚一个小脚女人独自抚养6个孩子会面临怎样的艰辛和磨难。我只是傻傻地赖在母亲的怀里,卖力地啃着自己的指头,对家中天翻地覆的变化全然不知。

那时大哥16岁,已经能帮母亲干农活了。农忙时常常是大哥在前面牵牛,母亲跟在后面扶犁把耕地。奇怪的是,我年纪虽小,却对她的小脚在垄沟间挪动着的样子印象深刻。除了地里的活儿,家里家外都需要母亲操持,而作为家中最小的我,也是最不懂事的,常常趁姐姐不注意偷偷溜到地里,吵着要找母亲抱。现在想来,虽然母亲从未抱怨过,但那时的她一定很辛苦吧。

后来大哥有机会去当兵,可村里的干部了解我家的情况,对大哥的当兵申请不予批准。母亲知道后急忙跑去求领导给大哥一次锻炼的机会,说家里的困难她能克服。其实任谁都知道若是放大哥离开,就意味着家里的重担全落到了母亲身上,但是为了大哥的前程,母亲独自扛下了这一切。转眼1960年三年自然灾害期间,每人每天4两口粮的定量,别说大人,就连孩子也很难吃饱。母亲有空就会带着我们去挖野莱,捡树叶补充粮食的不足。每次吃饭时,母亲都是把粮食让着我们吃,等我们吃完饭,自己才扒拉两口红薯叶或是菜叶充饥。因为长期营养不良,她全身浮肿,腿上一按一个大坑,那时我还小,竟觉得在母亲腿上按坑是个很好玩的事情,直到多年以后才体会出一个女人带着 6个孩子熬过了最艰难的岁月,而且一个都没有夭折,这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因为大哥当兵,我家是军属的缘故,我便得到了上幼儿园的机会,这也算是塞翁失马吧。要知道,在那样艰难的时期,上幼儿园就意味着家里少了一张吃饭的嘴,会给母亲减轻不少负担。可我小不懂事,说什么也不肯去。一听要送我上学,撒腿就跑,我母亲是小脚,哪里能追得上我,后来是我大姐撵上我,把我抓了回去。那是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挨揍,母亲在我的屁股上狠狠地打了两巴掌,我才不情不愿地走进了幼儿园。不过多年之后,很多事情都淡忘了,偏偏这段记忆却越发清晰,到如今我仍记起母亲眼里噙着的泪水,也能体会出她当年力不从心的管教了。

一张珍贵的照片

那时候家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母亲能干,在我家园子四周种了很多香椿树,每年清明节后母亲便把香椿芽掰下来拿到集市上去卖,然后买米面回来。因为当时的食物太过珍贵,常会发生香椿芽被偷的事情,为此母亲每夜都要几次起夜查看几回才能安心睡觉。有一天夜里我在睡梦中惊醒,跑出去一看,原来是母亲逮着个偷香椿芽的贼。借着月色我看清楚了跪在院中央的小偷,竟是村里的地主份子,他不停地磕头求饶。那是个论成份的年代,一个地主份子若是偷军属家的东西,被上面领导知道了就意味着批斗会,闹不好还会坐牢。母亲虽然气愤,却还是压低声音,数落了他几句便放他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跟人提起过这件事。那时的我不明白,后来大了才懂得,读书不多的母亲是要让我们晓得“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

不久,我们邻县博兴县遭水灾,很多人逃难到我们村子,但凡路过我家上门讨水的,母亲总是会拿些吃的给他们带上。她跟我们说,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是人总会遇到困难的时候,帮一把就会让人觉得温暖一些,等我们遇到困难的时候,也会有人像这样伸出援手的。后来逃难的人越来越多,母亲可怜他们风餐露宿,干脆腾出西屋让那些逃难的人住。其中有位大哥特别感动,非要认母亲做干娘,跟我二哥结拜了兄弟,直到现在我们两家还常常走动呢。

别看母亲小脚,刚强却从不输人。记得我三哥后来也当了兵,有一年冬天我妈带着二姐去县城看三哥,当时没有公交车和出租车,出门全靠步行,10公里的山路她们愣是走了4个多小时,等见到三哥时母亲的鞋子都湿透了,脸冻得通红。三哥埋怨二姐不该死冷寒天地带母亲来看他,母亲却说是她自己想要来看儿子的。母亲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可是三哥说那会儿他突然明白什么叫“儿行千里母担忧”,那是他记忆中最温暖的一个冬天。那天母亲带着他们在县城的照相馆拍了张合影,那也是我最喜欢的一张照片,照片中的每个人的表情都很美。每每想起母亲,那张珍贵的照片就会浮现在脑海里。

渴望再见母亲的微笑

母亲辛苦了一辈子,转眼我们兄妹都成了家,给母亲添了孙子、孙女、外孙,闲不住的母亲又挑起了看孩子的重任。因为孩子多,母亲找木匠做了个大宝宝车,一次能推五个孩子,不用车时,最常见的画面就是母亲背着抱着两个小的,手上还拽着三个大的,场面蔚为壮观和混乱,当时看着觉得很搞笑,直到我退休后搬来长春帮儿子照顾孙女,才明白当时母亲看孩子有多么辛苦。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永远是充满活力的,强壮而健康的。1976年母亲被查出了脑瘤,要在济南做手术。术前全家人都到了,看着面色苍白的母亲,虚弱地躺在病床上,我突然好害怕,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由何说起,我不管不顾地伏在母亲的床头,拉着她的手低声饮泣。母亲却抬手轻抚着我的头发,笑着对大家说我傻,让我们要坚强。术后证明脑瘤是良性的,我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地。差点失去母亲的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母亲的手,粗糙而又温暖。原以为这场病只是个插曲,可几年后,母亲突然病倒卧床不起,去医院一查,竟然是骨癌。“骨癌”这两个字无异于晴天霹雳,把我死死地定在了原地。那时母亲住在三哥家,我有空会跑去看她。记得最后一次看母亲,她一见我走进来,眼光立刻亮了起来,笑容从唇边荡漾开来,拉着我在床边说了一会话,可她却不让我久坐,很快便撵我去上班,怕我耽误了工作。看她精神还好,我便放心地离开了,却不知这一转身竟是永别。

1990年10月13日,夜色刚刚拉开帷幕,我便接到了三哥的电话。我跳上车,以暴风般的速度向母亲的身边赶去,一路上祈祷着母亲等我一等,等我这个不听话的小儿子送她最后一程。可当我慌乱地冲进房间时,迎接我的却是昏暗的灯光和满屋子的寂静。母亲安静地躺在那里,白色的床单从头到脚将她履盖住,也从此隔绝了我和她的缘分。泪,噗噗跌落,我扑在母亲的床边,再也无法抑制地痛哭出声。虽然那时我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哭得却像走失在旷野的孩童,无助、失落,仿徨,很多种情绪塞满了我的心。我多渴望再见一次母亲的微笑,再闻一回她身上的味道。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那些记忆已越来越遥远,而想起母亲,我总好像回到了7岁时,母亲带我看大哥回来,为了省下在城里的住宿费、领着我走了30里路,一直走到天亮了才赶到家。那时的我一路上又哭又闹,母亲背过我,抱过我,哄过我,吼过我,当时哭得肝肠寸断,连一步都不愿再走下去。如今回想起来却那样难忘,难忘与母亲艰难前行的脚步和她满身温柔的味道……

【作者简介】陈连平,山东省淄博市桓台县人,司机,开车40年,安全驾驶100多万公里,现退休。本人爱好文学,有作品曾在吉林《新文化报》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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