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致命的自负”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说,要坚持走市场经济的道路,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基础性(后来进一步改为“决定性”)作用。但市场经济有何神奇之处?我们为什么要实行市场经济?市场到底是如何产生、如何发挥作用的?为什么市场经济效率更高?这些最基本、更底层的问题,恐怕没有几个人(包括那些所谓的经济学家们)能够说得清楚。
但我觉得,深入了解这些底层逻辑,无论对于投资者、经营者还是监管者而言,其实都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只有对市场的本质属性、运行方式、演化进程有了全面深入的了解,我们在投资、经营、监管的过程中,才不至于头疼医头、脚疼医脚,才能做到有所为、有所不为,让市场更好地发挥作用,为我们服务。哈耶克在他最后一本著作--《致命的自负》中,就对这些底层逻辑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和剖析,最近读了之后,感到有很大收获,这里做一分享。
一、市场是如何形成的?
哈耶克认为,市场机制绝对不是人类的理性创造的,更不是某个主体自觉设计的结果,它和人类的语言、法律、货币等事物一样,都是在“无人能知其后果的情况下,在漫长的岁月中自发进化而形成的”。
首先,我们要明白,人类的知识是极其分散的。经营所需要的有关成百上千个具体事物的琐细知识,只有可以从中获利的人才会去学习。而市场这种制度,通过提供获利这种激励机制,自身形成了一个信息收集过程,使得广泛分布的有益于人类的信息公之于众,并得到利用从而产生巨大的生产力。这些信息不用说哪个个人,即使是任何中央计划机构,也是无法全部知道、占有和控制的。在进化的过程中,那些懂得利用市场制度,遵从市场存在所必备的分立财产、诚信、贸易、契约等规则的人类群体,相对于其他群体,便会产生出巨大的生存和发展优势,从而不断发展壮大。而这些规则也就顺理成章被保留下来,逐渐成为这一人类群体中调节人际关系的传统道德规范,并进而使更大范围的人类合作成为可能。所以哈耶克说,我们的道德既非出自本能,也不是来自理性的创造,而是一种特殊的传统,它处在本能和理性之间,它能使我们超越自己的理性能力,适应各种问题和环境。
二、贸易推动文明的产生
人们一般会认为,农业是人类古代社会存在的基础。但现代考古学却证实,贸易要早于农业或其他正常的生产活动。在欧洲,甚至存在着至少3万年以前旧石器时代远距离贸易的证据。这种贸易对于促进更广泛的人类合作(也就是哈耶克认为的扩展秩序)具有重要意义,使人类可以通过广泛的交换弥补所在地区资源的不足,从而为物质生产创造了极大的可能性,使人口的增加成为可能。而更大的人口密度又导致了专业化机会或劳动分工的发现,由此引起人口和收入的进一步增加,如此循环往复,使人类达成了更广泛的合作,促进了更加庞大的人类文明的形成。当然,这一过程是极其漫长的。
哈耶克还发现,这种文明的产生和进化是一个自发的过程,而强大的政府反而会对文明的进化产生抑制甚至破坏作用。他指出,一个高度组织化的国家的建立绝不意味着早期文明发展的顶峰,历史夸大了政府的作用。他举的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中国:“政府试图推行完美的秩序,使创新变为不可能。12世纪它在浦江一侧便有10座油井在生产,政府的控制权所导致的,肯定是它后来的停滞不前,而不是它早期的进步。使极为先进的中国文明落在欧洲后面的,是它的政府限制甚严,因而没有为新的发展留下空间,而欧洲在中世纪异乎寻常的扩张,很可能应当归功于政治上的无政府主义。”这些观点,对今天的中国是不是仍然有借鉴意义呢?
三、致命的自负
通过上述我们可以知道,人类文明、市场秩序,这些东西绝非人类有限的理性所能设计,“道德规则不是我们的理性得出的结论。”但这些东西却最具生命力、最有力量,无法被任何人刻意安排、设计或改变,正是由此演化出来的规则,如节俭、诚信、分立的财产等,为更大的人类合作和繁荣提供了保障。企图用所谓“建构主义”方法论,试图将这一切推倒重来的任何美好冲动,用哈耶克的话说,都是一种“致命的自负”,最终都会以牺牲人类的生命为代价。哈耶克甚至将之斥之为一种“返祖现象”。这不是价值判断问题,而是一个事实问题。
我们确实看到,人类历史上的很多灾难,都与这种致命的自负有关。比如说,前苏联和我国改革开放前实行的计划经济,无视市场这一客观存在,完全依靠中央计划指令推动经济活动,导致的最终结果,真的就是如哈耶克所言,现代经济体系全面崩溃,完全退回到了原始社会的状态,发生大面积的饥荒,甚至饿死人真的也就不奇怪了。
四、摒弃对货币、金融的偏见
很多人对货币、金融存在显而易见的偏见,但哈耶克认为,货币和信用制度的运行,同语言和道德规则一样,也是自发秩序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人类社会自发形成的产物。不论你喜欢不喜欢,它就在那里,你无法强行消灭或取代之。
但是哈耶克也认为,货币制度是所有自发生成的形态中,发展得最不令人满意的。过去几十年以来,一种一直建立在金本位上、本质上自动运行的机制,在专家们的指导下,已经被任意的国内“货币政策”所扭曲。在政府的庇护下,货币体系已发展得十分复杂,但是在各种不同的手段中,几乎没有私人实验和选择得到允许,因此我们依然不清楚好货币应该是什么样子,或者它能够好到什么程度。这种垄断和干涉也不是新近的发明,它的出现几乎和货币被用作普遍接受的交换媒介一样古老。为了防止政府对货币的滥用,哈耶克甚至建议,取消政府对货币的垄断,市场也许会更能发挥它的潜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