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灿春 | 借问谁家子

行脚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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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带着妹妹津津有味地看连环图《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忽然，听见弟弟高喊：

“吾乃常山赵子龙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他把手中连环图放一边，一脚踏在凳子上。双手高擎，仿佛左手青釭剑，右手亮银枪，身骑夜照玉狮子。想象自己英姿飒爽的样子。

“你发神经了嗦。”我看着他可笑的样子讥讽道。

他不理会，仍然沉浸的想象中，对我说：“如果我穿上白衣铠甲，像不像赵子龙”

我鼻子哼哼，敷衍地说：“像，太像了。”

他很得意。

我接着说：“现在都不打仗了，你当啥子英雄吗。”

“如果要打仗我第一个报名参军。”

“男娃子，就喜欢打仗。”我不屑地说。

“生当男儿，就应该像赵子龙白马银枪，驰骋疆场。”

“你梦吗？”我挖苦他。

“要是我生在古时候就好了，可以当英雄。”他生不逢时地遗憾着。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喊道：

“弟娃，还你家水桶。”窗外出现一个眉清目秀的青年。

“有渔哥哥。”我们齐声道。

七十年代，东打铜院子里的人用水都必须到线香街口子的自来水柱去买，挑水是一件苦活累活。

每次有渔哥哥还我们家水桶时，都会带着两桶青花亮色的自来水一起还来。

他谢我们借水桶给他，而他带水还桶，我们反倒有说不出的感谢。

有渔哥哥住在前院的一个独立小院子里。他父亲曾是黄埔军校的教官，解放前买下了那个庭院。

后来就一直和他的舅舅总共两家人住在里面。

有渔哥哥的舅舅旧社会是邮电局的高级职员，生了八个儿女。前面几个儿女文革前个个考上大学。一门书香。

他们的庭院总是紧闭院门，偶尔开一条门缝，可以瞟到一个比我年纪稍大的男孩子叫炜炜，站在一个小黑板前用粉笔做算数。拥有一个黑板，这对于我们姊妹来说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情。我们只有羡慕。

他们那个独立小院的人，一般不跟我们后面大院子里的人交往，碰到邻居只是点点头，打个招呼而已。

有渔的爸爸病死后，他妈妈在政府的安排下进了缝纫厂当女工，跟我妈妈一个车间。由于这点关系，他才偶尔跟我们借水桶。

弟弟知道有渔哥哥学识渊博，借此机会问他崇拜的大哥哥：“不打仗了，还能不能当英雄。”

有渔哥哥笑笑着说:“弟娃有理想，好样的。走，到我屋里去玩。”

弟弟屁颠屁颠地跟着进入那个神秘的小院，我牵着妹妹尾随其后，从开着的门缝又看见小男孩炜炜一手拿书，一手用粉笔在黑板上做算数，听见有人进门，转身过来，正面迎着阳光，那气度宛如“白马饰金羁”的知识小英雄。

过了一会儿，弟弟出来了，手里拿着一本数理游戏类的书。一脸骄傲地对着我和妹妹：

“不打仗的年代里，科学家就是英雄。牛顿、瓦特、爱因斯坦都是英雄。我长大了要当科学家。有渔哥哥说，他和炜炜都想当科学家。”

多年以后，有渔哥哥成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炜炜留学比利时、我弟弟成为博士生导师。

“联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

好男儿配上好书，便是“幽并游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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