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工地的若干故事（3）
作者：环哥
来源：桃花蔡（ID：Tomhuannn）
复工之后，我在工地旁边的工棚里，租了一间住处，给几个工人住宿使用。这里一片，有上千间工棚，挤满了人。
工棚一到晚上，就是一个江湖。工地里有人管，这里可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地方，赌博嗷嗷叫，有一晚上把一年的工钱输完的，也有夫妻房里嗷嗷叫的声音响彻天庭的。
老牛的老表，去年一年挣了十来万块钱，临回家前的一个夜里，输的精光，至今没敢回家，不知道跑哪去了。电话不接，信息不回，家里人当他死了。
工人之间的零和博弈，成了江湖里独有的一道生存法则。
老牛一样，嗜赌如命，入住的第一个晚上，认识了隔壁房间的夫妻俩，三个人斗地主，赢了人家三百块钱。
第二天中午，老牛开心的切了半只烤鸭，喝了几两白酒，下午上工的时候，工头没见他人，跑到工棚里，臭骂了一顿。
嬴这几百块钱是个引子，从此一发不可收拾，输多赢少，眼见着没钱吃饭了。一天支支吾吾的跟工头说，领导，能不能给我提前支五百块钱？
工头给了他两百，食堂饭十块钱一份，足够他吃一个星期了。
怕他赌钱，工头没肯借多。
办法总比困难多，老牛在别的工人帮助下，成功学会了微信和支付宝转账，憋了好几天每天晚上又开始嗷嗷叫的赌起来。
没人能劝得住，总之，输多赢少，拿他没办法。
工棚成了一个大赌池，成一家败一家。共赢法则，在这里行不通。
今年的疫情爆发之后，工人难招这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没办法，远如湖北云贵那边的工人不敢用，就近的工人挑肥拣瘦，难得手上有熟练的工种已经是凤毛麟角了。
还好，在这边工地开工前，就已经提前把几个木工的档期预定好了。
苏北过来的，祖传手艺，以前跟我干过活，听话吃苦耐劳。
复工之后，这几位木工脾气没有渐长，倒是有了新的要求。
电话里告诉我，要把老婆带着，还得给他们的老婆一份工钱。
没办法，在这个疫情工荒的激情岁月里，多数服从少数的反二八定律，已经很吃香了。讨价还价，只能租一间集装箱棚子，里面的隔断自行解决。
他们也很认可，用被单做个隔断。
更狗血的是，两对夫妻和一个小光棍挤在集装箱里。
我问光棍，晚上声音大不大？
——不小，轰隆隆的。
——他妈的，我问的是那个，不是工地的声音。
——老板，你就不懂了吧，这事我们懂。夫妻俩在里面干活的时候，我们是回避的。
这也可以？我递给了他一支烟，让他给我讲讲。
工地里一对对夫妻挤在工棚里，太正常不过了，需要在里面干活的时候，大家心知肚明。其他人识趣的离开，等结束了，再进去。
——不尴尬吗？
——你觉得尴尬？
我点了点头。
光棍笑我，挺大个老爷们，还害羞啊。
我一直以为里面是肆无忌惮，其实早已经有了新的生存丛林法则。百分之八十的人要听从百分之二十人的意思。
光棍说，性生活本来就是生活，大自然赋予的功能而已，这是自然规律。
——你他妈的最近是不是又看小黄书了？
光棍点了点头，等我赚到钱了，回老家娶个老婆。
我问他，有合适了吗？
他摇了摇头，现在没有，但肯定好找，村里寡妇和离异的女人一大堆，知冷知热，咱又不缺胳膊缺腿，一身的劲。还怕找不到媳妇？
巧得很，那天下雨，戴着安全帽在工地里晃悠，忽然有人叫我。
我抬头一看，竟然是老家一个远房舅舅，也在这个工地里干活。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在这？
我俩问的是同样的问题，舅舅干的是泥瓦工，三百块钱一天，适合偷懒磨洋工，见天拿钱。我俩钻进楼栋里，在一个角落里抽烟。
——舅，你要注意身体啊，今年有六十了吧？
——六十多了，干不动了，一下雨腰疼的厉害，昨晚一夜没睡着。
工头也是我们老家那边的，体谅他，让他今天负责抽土方里面的积水，这活轻巧，半天不用管。
——我和你们上面的老板熟，要不要给你安排点清闲的活。
这是好心办坏事，清闲的活哪有这种苦力工种挣的多。既然出来了，想的挣钱才是。
——你表弟在滁州买了房子，八十多万，刚把首付给付了。
——月供呢？
——四千多，爷俩一起还。
他又问我，你说这破房子，不都是水泥钢筋的嘛，为什么在南京要几百万，连滁州都卖到百八十万，搞不懂。
我笑着说，舅，我也不懂，但人家卖房子的小姑娘不是说了吗，你花钱买房子，其实钱没变，变成房子而已。
他笑了起来，是呢，听说你表弟买的那套房子，涨价了呢。
我们聊了一会，临时有事，去处理了一下，回来的时候，已经傍晚，没见到舅舅了。第二周，又遇到一个村里的熟人，问他去哪里了。
——腰疼的厉害，回家了。
——不来了吗？
——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