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三 | 老房子里的故事(五)

老房子里的故事

(五)

东阳我们画水那一带有个奇怪的现象,镬灶总是与猪栏同屋的。可能是因为从镬里洗涮下来的东西可以随时往猪槽上倒的缘故吧,方便饲猪,猪栏有猪尿沌,厕所往往又是同猪尿沌联用的。所以在农村镬灶、猪栏、厕所总是在一间房子的,这从卫生的角度来看是极不相宜的。因此,小屋里的蚊子、苍蝇总是很多的。

父亲在饭后还常常会在镬灶上用手抓苍蝇,他看见苍蝇,就会弯起右手掌,并拢五指,慢慢靠近苍蝇,然后以迅捷的动作挥过去,苍蝇往往就会被他捉在手掌中了,然后他用左手指把拳中的苍蝇捏死丢在地上。我小时候,每每见到父亲抓苍蝇时的娴熟动作,就会惊叹不已。我也跟着学,也学会了抓苍蝇这门技术,可以说,我抓苍蝇,也是十拿九稳的,只是后来觉得这东西不洁,很恶心,才慢慢地不抓了。小时候,我和邻居们这些小孩子都会抓苍蝇,有时抓来去钓鱼,有时去房前屋后或者大树底下喂蚂蚁,念着“公公买倒(豆腐)食,婆婆买肉食”的儿歌,往往一呆就是几个小时,甚是有趣味。

冬天夜里长,天刚蒙蒙亮,我们还在梦乡里时,母亲就起来煮猪食了。我家镬灶中最大的那口镬,主要是用来煮猪食的。通常会把红萝卜和蕃薯一起煮,再加点玉米粉,有时也会加点大米,煮上满满的一锅。每两天得煮一次。家里养着两只大肥猪,过年前应该把它养肥出栏了,所以要给它们点加料,农村里对这阶段的猪叫“上料”,要叫它们吃好吃饱。这两头猪,一天居然能吃掉六沃桶的东西。猪真是一种太能吃的动物,即使这样,猪还是常常讨吃,有时只好给它加点水,洒点糠,它也能吃得津津有味,母亲总是吩咐我糠要少放一点,猪也聪明,加了糠时,糠浮在水面上,就尽吃糠,反正我一次只给一切勺,不给多。有时我饿了,没东西吃,也会从那口大镬里找几根红萝卜或蕃薯来充饥。

在冬天,小屋里依然可以感受到风的猛烈,寒冷从瓦垅的缝隙中进来,从破裂的门缝里进来,从每一个毛孔里进来,人不得不蜷缩着佝偻着身子,双手捧着一个小火炉还在格格发抖。

我父亲特别喜欢在灶下烧火,冬天尤甚。可能烧火比较暖和,那年月,衣服穿得单薄,烧火可加温,镬孔里的火光映在人的脑门上的红光总是让人向往的。但父亲烧火经常被母亲骂,有时母亲在灶头说火烧得旺一点,可他一时半会旺不起来,舍不得把柴放进去。有时母亲说火太旺了,把火退下去,他舍不得在烧的柴扑灭了。这样就弄得食物焦得焦,糊得糊,东西烧得不好吃。东西好吃与否则,于饥饿中的孩子来说是不重要的。到了吃饭的时候,镬盖一开,汤气升腾,整个小屋都笼罩在朦胧的氤氲里,人的来来往往,像在仙境里一般,汤气慢慢地在瓦缝中门缝里溜了出去,好久才能恢复正常的状态。

在寒冷的冬夜里,母亲总要在小屋里纺线,她背靠着墙壁,纺车对着猪栏,一盏煤油灯放在猪栏背上。母亲喜欢围着一条很粗线织成的围裙,围裙底下夹着一个火炉,纺线的时候,就把火炉放在脚边上。一条条圆长的棉条,通过母亲灵巧的手和转动的纺车,就魔术般地变成了转在纺钝上的线。有时我几次睡醒了,发现母亲还在纺纱。我从楼上的小窗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一盏煤油灯,母亲弓着背,一手摇着纺车,一手牵着棉条,在有节奏舞动着。小屋里的煤油灯,是我一生的明灯!(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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