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贫》：共产党人的正气歌

《清贫》与《可爱的中国》同是方志敏的名篇。《清贫》约千字，但气势磅礴，感动和教育无数后来人，被誉为共产党人的正气7*歌。

方志敏

★ 一 ★

方志敏的许多狱中文稿都写明写作的目的，然而，《清贫》却没有。1935年5月25日，方志敏完成了《死》的写作，第二天就写成《清贫》。那么，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能否从中寻觅出方志敏写作的动因？

方志敏不幸被俘后，被国民党军警押到南昌，关押在军法处看守所。按照当局的规定，凡是新犯人都要审问一次，方志敏也不例外。一天晚饭后，方志敏突然被“提审”。于是就有了与法官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自被捕之日起，方志敏就做了必死的准备。他写道： 敌人们明明告诉了他们，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投降，而得暂时的苟生，一条就是死！他们不约而同地选定了后一条路。

主审法官先打亲情牌，不起作用；进而以死相逼，并引发了一场关于信仰的辩论，仍然没有奏效；于是又换了一个手法，问：“你晓得孔荷宠吗？”

孔荷宠曾是功勋卓著的红军将领，后来叛变革命，成为叛徒。

方志敏答道：“听到他的名字，没有见过面，他是个无耻的东西！”

“他无耻？你们说他无耻，我们却说他有觉悟，他现在极蒙上面信任，少将参议！每月有五百元的薪金！”

“我不能跟他一样。我不爱爵位也不爱金钱。”方志敏斩钉截铁地答道。

在《死》一文中，方志敏详细地记录了这次唇枪舌战，并明确地表示共产党人“不爱爵位也不爱金钱”。

写罢该文，方志敏意犹未尽。他联想到苏区的一些问题：少数苏维埃工作人员开始滋生贪图享乐不愿再过艰苦生活的情绪，极个别的苏维埃机关甚至发生贪污腐败的现象。这些情况表明，进行艰苦奋斗精神的教育十分必要。于是，方志敏决定写一篇正面宣扬共产党人价值观的文章，反腐倡廉，防患于未然。

由于早已成竹在胸，因此动笔写作，一气呵成。

这篇文章就是《清贫》。

★ 二 ★

在《清贫》一文中，方志敏开门见山地写道：“我从事革命斗争，已经十余年了。在这长期的奋斗中，我一向是过着朴素的生活，从没有奢侈过。经手的款项，总在数百万元，但为革命而筹集的金钱，是一点一滴地用之于革命事业。”接着，记载了“一桩趣事”：

就在我被俘的那一天——一个最不幸的日子，有两个国民党军的兵士，在树林中发现了我，而且猜到我是什么人的时候，他们满肚子热望在我身上搜出一千或八百大洋，或者搜出一些金镯金戒指一类的东西，发个意外之财。哪知道从我上身摸到下身，从袄领捏到袜底，除了一只怀表和一支自来水笔之外，一个铜板都没有搜出。他们于是激怒起来了，猜疑我是把钱藏在那里，不肯拿出来。他们之中有一个，左手拿着一个木柄榴弹，右手拉出榴弹中的引线，双脚拉开一步，作出要抛掷的姿势，用凶恶的眼光盯住我，威吓地吼道：“赶快将钱拿出来！不然就是一炸弹！”

等他们确知在我身上搜不出什么的时候，也就停手不搜了；又在我藏躲地方的周围，低头注目搜寻了一番，也毫无所得，他们是多么的失望呵！那个持弹欲放的兵士，也将拉着的引线，仍旧塞进榴弹的木柄里，转过来抢夺我的表和水笔。后彼此说定表和笔卖出钱来平分，才算无话。他们用怀疑而又惊异的目光，对我自上而下的望了几遍，就同声命令地说：“走吧！”

这段文字，妙趣横生，画面感极强，将国民党士兵的色厉内荏与无比贪婪刻画得惟妙惟肖、活灵活现。幽默有雅俗之分，愈幽而愈雅，愈露而愈俗。方志敏的这段记述诙谐幽默，寓庄于谐，读者看了，在莞尔一笑的同时不禁增强了对共产党人的深深敬意。

怎样使共产党人始终保持清贫的生活作风与工作作风，是一个非常严肃的课题，《清贫》却用极其轻松、极其幽默的方式加以表现，令人拍案叫绝。

★ 三 ★

《清贫》短小精悍，但立意高远，小文章说大道理。《清贫》详细地记录了两个国民党士兵与“我”的对话：

“哼！你不要作出那难看的样子来吧！我确实一个铜板都没有；想从我这里发洋财，是想错了。”我微笑淡淡地说。

“你骗谁！像你当大官的人会没有钱！”拿榴弹的兵士坚不相信。

“决不会没有钱的，一定是藏在那里，我是老出门的，骗不得我。”另一个兵士一面说，一面弓着背重来一次将我的衣角裤裆过细地捏，总企望着有新的发现。

“你们要相信我的话，不要瞎忙吧！我不比你们国民党当官，个个都有钱，我今天确实是一个铜板也没有，我们革命不是为着发财！”我再向他们解释。

上述对话实际上反映了国共两党截然不同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

国民党兵在方志敏身上没有搜出一个铜板，那么，方志敏的家里是否有一些财产呢？方志敏接着写道：

有的有的，但不算多。去年暑天我穿的几套旧的汗褂裤，与几双缝上底的线袜，已交给我的妻放在深山坞里保藏着 ——怕国军(指国民党军队)进攻时，被人抢了去，准备今年暑天拿出来再穿；那些就算是我惟一的财产了。但我说出那几件“传世宝”来，岂不要叫那些富翁们齿冷三天？！

一个经手数百万的共产党的高级干部，却如此寒酸，这在国民党与富翁们看来，确实不可思议。不过这恰恰是方志敏令人钦佩、令人敬仰之处。

共产党人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苦行僧，方志敏也不是不喜欢安逸、富裕的生活，但是，他深谙“成由勤俭败由奢”的道理，认为“清贫，洁白朴素的生活，正是我们革命者能够战胜许多困难的地方”， 因此，自觉地坚守清贫，并引以为荣、甘之如饴。这是一种精神、一种境界、一种情怀、一种追求。

方志敏是中国共产党人廉洁自律的杰出楷模。他的严于律己，无私奉献的精神，“矜持不苟，舍己为公”的美德，激励了一代又一代中国共产党人为党和人民的事业不懈奋斗。

★ 四 ★

《清贫》与《可爱的中国》是方志敏极其珍爱的作品。1935年6月下旬，方志敏托人将之送出监狱，送到上海，交给了鲁迅，鲁迅遂将烈士文稿交给了地下党员冯雪峰，不久，冯雪峰将文稿交给了潘汉年。

在中央档案馆有关方志敏遗稿的档案中，保存有潘汉年用“小K”署名的批示：“此信原稿将来可送来。已得稿件除你处已收到两种（遗嘱信）外，现又收到《可爱的中国》及《清贫》两稿，其余尚未收到，将来抄好后可送一份来，原稿亦拟汇交你处保存。”从批示可以看出，潘汉年分两次收到冯雪峰转交的方志敏文稿。第一次收到两种遗嘱信，第二次收到《可爱的中国》与《清贫》。后来，冯雪峰按照潘汉年的意见将狱中文稿交给谢澹如保存。

抗日战争时期，谢澹如担忧所保管的文稿或因失火或因日寇查抄而损失，遂以“方志敏自传”的书名出版，该书收入《清贫》和《可爱的中国》。这是《清贫》首次面世。新中国成立后，上海出版公司出版了《可爱的中国》影印本，收入方志敏三篇遗稿的手迹，即《可爱的中国》、《清贫》与《遗信》。以后，各种版本的方志敏狱中文稿如雨后春笋般地出版发行，其中，很多版本都收入了《清贫》。

《清贫》还被收入中小学课本，凡那时上学的学生都学读这篇文章；《清贫》感动和教育无数后来人，被誉为共产党人的正气歌。

“清贫，洁白朴素的生活，正是我们革命者能够战胜许多困难的地方！”这是方志敏清贫奋斗一生的真实写照，也是他的座右铭。如今，弘扬方志敏的清贫观，仍然是时代的需要、现实的呼唤。

作者：刘明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