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的故事
经过一天的辛苦工作之后,我们几个人决定大吃一顿。用好菜犒劳自己,用好酒为自己洗尘。便一同去男神酒店吃饭。男神酒店装潢华丽,布局井然,灯光萤煌。每天都有几对新人在这里书向红笺永订鸳盟。穿着燕尾服的服务员络绎不绝,如同燕子一般飞翔在酒店的各个角落。
在欢乐的聚会中,酒自是必不可少的。坐在雅间里,我们交杯换盏,或谈笑戏谑,或慷慨陈词。旁边还有美丽的侍女侑酒。酒是青色的杏花村,五十三度清香型,飘逸出浓郁的酒香。处处洋溢着欢乐的氛围,就连如同悬挂在中天的月亮一般的枝形吊灯也用狡黠的眼光与笑容觑着我们。不知怎的,就说到了使我们快乐的酒本身。在聚会中,滴酒不沾的尚女士说,酒并不一直是欢乐的媒介,它也可能是痛苦的根源。高大松说,比如酒驾,去年他曾因为酒驾被关了几个月,他说,我为自己感到自豪,我也是进过宫的人了,你们谁能及得上我。大家都发出嗤嗤的笑声,说,以后可要小心了,不要二进宫。老家在东北的刘松说,前几年每年都有喝了酒之后冻死在冰天雪地里的人。第二天只要出去一看,就能看到路上有许许多多冻得僵硬的尸体。我说俄罗斯也是这样。刘松又向我们细致描绘了那人死亡的情状。在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气息,他的身体像是铁一样硬,蜷曲得像一只虾,头发也硬得像铁丝。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还是一个年轻人,脸上还残留着细小的胡碴,脸蛋红彤彤的,似笑非笑地,失去灵魂的瞳孔空空荡荡,如果废弃的旧宅。而在他的身底下,还有半瓶结成冰块的酒。乔老师说曾经把一个醉倒在酒店的人送回到家里去。前几天,乔老师和几个人一起去酒店吃饭,乔老师中途去了一次厕所,发现一个喝得烂醉的人孤零零地半躺在酒店一楼大厅厕所旁边的角落,临走去厕所时候发现那人还在那里。他走上前问那人有没有同伴以及家在哪里,那人已经醉得人事不省,什么都不能回答,他只好从那人衣兜里掏出手机,打给他的家人,问明了他的住址后开车将他送了回去。路上那人还吐了乔老师一车,大家都夸赞他的行为。刘松说,这件事做得很对,不然酒店关门时候他被扔出去就会被冻死。我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敬乔老师一杯。乔老师谦和地边喝酒边说没什么。
最后,尚女士清了清嗓子,给我们讲了一个关于酒的真实的极其不幸的故事。她说,有一对结婚两年的夫妻,他们在初中时候就相互萌生了爱意,高中迫于学业压力而分手,具体而言,是女生的母亲严禁男生来干扰自己的女儿以使她专心向学。女生没有辜负母亲的希望,考取了一所北京的名校,而男生学习一般,只在当地念了个二本的大学,但成绩并不阻隔二人的情感,经过高中三年的冷冻后,两人的情感反而更加炽烈了,于是在大学时候又复合。每两个礼拜,男生都会乘着火车边欣赏路上的景色边朝自己的女友所在的北京进发。毕业后,两人都找到了体面的工作(男方家里通过关系花钱为他买了一份好工作),男生拿出积攒了厚厚一沓花花绿绿的车票对女生说,我们结婚吧。征得父母的同意后,两人在昊天酒店举办了盛大的婚礼,邀请了百十几桌的人。在人山人海中,他携着她的手,幸福地在聚光灯下走过红毯。他们互相含着泪对对方说,爱你一生一世。婚后,两人感情甚笃,生活得很美满,堪称模范夫妻,做什么都夫唱妇随,仿佛两人合体一般。不多久两人生下一个女儿,他们将她看作掌上明珠。唯一让妻子不大满意的是,结婚后的丈夫喜欢上了喝酒,有时候喝得昏天黑地,就胡乱地耍一通酒疯。在一次醉酒后打翻液晶电视机与大理石茶几后,妻子胁迫他和自己订立了条约,并要他在纸上按了手印,丈夫后来多次抱怨说那是城下之盟。一次,丈夫又出去和同学喝酒。妻子打电话时候,几个人正天南地北地聊天。妻子说你又和人去喝酒了。丈夫心虚地说没,没有。妻子说,隔着手机我都能闻出你的酒气,你还说没有。丈夫说,没喝多少。同学们在一边起哄说,再来一杯。妻子生气地挂断电话。
不一会儿,妻子就如同神仙一般降落在丈夫的酒桌前,她的手里拿着他摁了手印的条约。她将那张纸伸到他的面前,他打了一个带着酒气的嗝说,我没怎么喝酒。妻子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耳朵,将他从座位上提起来。说,你当初是怎么向我保证的,走罢。事起突然,同学们都不敢作声,只是面面相觑。在安静的空气中,丈夫只得灰溜溜地和她一起回家,像一个被母亲发现的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妻子打开车门,将丈夫推了进去。丈夫不情愿地歪倒在座位上。妻子发动引擎,调转车头,朝家里驶去。丈夫说,真是让人扫兴。不行,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和同学说,你让我回去。妻子说,通过电话不能联系吗,你保证过的不再喝酒为什么还要喝。丈夫说,同学之间的聚会,不喝酒怎么可以,朋友间的喝酒,怎么能算喝。你停下车,我要再回去。妻子说,先回家再说。丈夫说,我不回家,以后我再也不会回去,我们今天就一刀两断,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他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一语成谶。妻子不说话,手握方向盘,眼睛透过车窗直视着前方。丈夫打开了车门,威胁说,快停车,不然我现在就跳下去。妻子依然没有说话,她转了一个弯,在一个路口又闯了一个红灯,险些撞在一辆左方驶来的公交车上。走到一条单向的窄路上,依然没有停车的意思。车门一开一合,轻轻地晃动着,吹进凉爽的风。遽然,丈夫推开车门,从车上跳了下去。你,妻子急忙停下车,从车上跳出来。她看到了今生难以忘怀的一幕:
丈夫的头正好砸在突出呈三角状的坚硬的黄色水泥路肩,铛的一声,她在车里确实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她的胆囊一缩,仿佛被人捏了一把,心砰砰地跳动起来。丈夫的身体软软地摊在地上,像一张煎饼,整个身子如同旁逸的干枯树杈一般歪斜着。鲜红浓稠的血液从头上如清泉一般汩汩地流出来,她一辈子也没见那么鲜红那么浓稠的血,上面似乎还有一层微漠的黄色的浮油,再上面则有一层薄薄的从地面扬起的灰尘。纯白色的脑浆像是倾倒的豆腐脑破碎的蛋清一般涂在地上,像刷了一层极白的油漆,散出仿如薄荷的气味,让她的胃部也猛地痉挛了一下,酸水上涌,她想要呕吐。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密密麻麻的蚂蚁爬在上面。他煞白的脸面朝着侧边,正对着她,微闭着眼睛,眉心似乎紧紧地皱了一下,接着又舒展开。睫毛弯弯地覆盖在眼睑上,像一个布娃娃,仿佛睡着一般恬静,鼻子磕破了,绽出红色的血花。微张的嘴唇被地面压得变了形,像是兔子的瓣唇,旁边有两颗破碎的牙齿,露出微微泛黄的牙根。沾着血与灰的红色发丝像是枯草一般无力地垂下,较长的发丝还在风中掠动着,甩动着细小的露珠一般的血珠,在日光下,闪出晶莹细致的光。一条胳膊压在身底,另一条胳膊向侧边展开,两只手都本能地掌心朝下托着地面,仿佛要挣扎着从致他于死地的地面爬起来,那是一双曾经无数次解开她衣服并揣摩她身体的白皙而柔软的手。上衣的一只纽扣骨碌碌地滑向她,并在她的脚底直直地挺立。黑色的裤带震开了,露出一截蓝色的秋裤。他的一只脚蜷缩着,另一只脚伸展开来,腿部仿佛被抻拉过的面条一般显得很长,开口夸张的鞋带松开的鞋扭曲着咬着脚。前一只脚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像是睡梦中的一次痉挛,就再也不动了。她猛地弯下身躯,秽物源源不绝地从她的口中倾倒而出,她不可遏制地呕吐。她的身体越来越低,呕吐在身上爆发的地震越来越强烈,她的眼睛也泛白了,身体一直低到尘埃中去……
在叙述的过程中,尚女士越说越激动,她手中攥着的不断绞动的黄色手绢已经绽出了破丝,她说,她还以为他还能醒来呢。声音里也带了颤抖的哭腔,还有泪珠从她的脸上扑簌簌地落下,我们这时才清楚地看到,她的袖口裹着一小圈洁白的丝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