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较之出版更为奏效

世界变了,辛亥革命的意外成功,使商务印书馆措手不及,并为此付出惨重代价,且面临着适应新时代的当务之急。新文化运动已然趋势,改革势在必行,惟如此,方能适应潮流,转化危机。
张元济坦言:“吾辈脑力陈旧,不能与世界潮流相应,若不引避贤路,恐非独于公司无益,而且于公司有损……拟添招年富力强而有新知识者数人,以为公司之用。”当时手把红旗旗不湿者,非胡适莫属,1919年4月8日,张元济托人请胡适进馆工作。“此公如来,孤无忧矣”,容貌焦虑的高梦旦于1921年4月份至京亲邀胡适任职商务,条件待遇料不会低于其在北大的六百块大洋收入,然胡适在日记中态度明确:“但我是三十岁的人,我还有我自己的事业要做;我自己至少应该再做十年、二十年自己的事业,况且我自己相信不是一个没有可以贡献的能力的人。”出版间接服务教育,毕竟不如直接从事教育,胡适宣扬新文化,教学较之出版更为奏效。虽辞不赴命,仍答应了到商务编译所进行访察的请求。同年7月16日,胡适仍如期抵沪,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编译所考察。“这个编译所确是一个很要紧的教育机关——一种教育大势力”,在胡适眼中,任何机构皆可与教育挂钩。7月27日,胡适“翻到他们的中学教学书,实在有太多坏的”,对商务之前编订的中学教科书不以为然,希望能以白话形式重新编订之。
1904年商务率先推出《最新国文教科书》,这套教科书既保留了古文特色,又加入了改良思想,由此行销全国,大获成功。以此为起点,商务进行了一场教科书的近代革命。作为追赶型的现代化,亚洲国家将西方国家经济、政治、文化的现代化过程与个体化、风险社会、全球化过程,压缩成为一个阶段,由此造成种种的不适应,包括对自己的文化。而之后按照胡适意愿改良的教科书,顺时应变,特色大减,脱胎换骨,韵味尽失,也足以证明这一点,在此,张元济未能坚持主张,终成遗憾。
胡适虽不愿任职商务,但也在寻找一位可代替自己在馆内践行新文化思想的人选,遂推荐其读新公学时的英文老师、且意气相合的王云五前来任职。人贵从天性所近,不当逆天而行,至于如何说服的王云五,料有鲍参军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千载上有英才异士沉没而不闻者,安可数哉。大丈夫岂可遂蕴智能,使兰艾不辨,终日碌碌,与燕雀相随乎?”张元济、高梦旦求贤心切,竟毫不疑虑地相信了胡适内举不避亲之荐,聘王云五为编译所副所长。君子常存古道,三个月后,夙重信义的高梦旦辞去所长之职,正式由王云五接任,且甘当下手,改任编译所出版部长,尽心尽力地襄助其工作。商务创办之前,西方印刷技术在上海已十分普及,出版业也已有相当发展,“上海书局之设立,较粪厕尤多,林立于棋盘街、四马路之两旁”。当时的商务,不过一家小的印刷所,人员少,资本薄,其转型为现代出版机构,始于1903年张元济的加盟。张本人倾向维新变法,站在当时社会思潮的前沿,把握住了中国近代学术发展的一时动向。大千世界,惟有变化从来不变,几十年过去,用力甚勤,未必奏效,落伍似乎是自然规律。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人才是商务发展的核心动力,王云五的加盟,使商务不断精进,臻于完美,进入另一个长达几十年的辉煌期。金花爱银花,西葫芦爱南瓜,潜龙在渊的王云五,未必是帮其实现文化理想之人,但至少使之商务改革理念得以落实,商务由此在新文化运动热潮中,得以拨云见日,直取本相,并完成转型。至于中间人胡适,事了拂衣去,又回到其终身为之耿耿的教育事业。
商务的故事,首先是与文化间的关系。商务之于文化,天高高,海滔滔,远不止出几本书那么简单,其对文化的贡献,已融入那个时代的公共与私人生活,作用岂在大学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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