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谷松风 | 杨建英专栏
《金山八景》之四
幽谷松风
杨建英
读喀纳斯科考系列文章,其中的一个观点引起我的强烈共鸣。这就是,对于本地的一些奇异景观、景点,要有一个科学的、正确的认识,不能动不动就用传说、神话解释。
我曾研究过本地一些写景的作品,一开头就“朗朗阿够!(long long a go )”起来;也曾听说一位文士对某乡领导说,给我一笔钱,我就把你这儿的景点都配上传说故事。我真佩服他们的才气。可能在他们看来,为景点写传说和哄孩子睡觉,讲大灰狼吃小白兔的故事一样简单。
其实,远不是这样!
“景观传说学”属“环境解释学”范畴,此学科在国外是授博士学位的。因为,一个景观的传说要涉及到历史、民俗、地理、宗教、政治、经济、文化、神学等多门类,多学科。比如,国内著名的景观传说,“云南阿诗玛”,“广西刘三姐”,“新疆火焰山”,“三峡神女峰”等都有历史渊源、民俗特点、政治倾向、经济谋求、文化沿革、神话浪漫等特点。
本篇《幽谷松风》说的是大小东沟,按照惯例列出四大亮点。
一奇山城剪影。
小东沟距市中心约11公里,源头在乌尔麦盖堤大坂,与克兰河同源。沟谷生长着茂密的桦树、杨树,偶有云杉、红松、冷杉等树种。现在游客最多的沟段主要生长的树种是桦树。随着旅游业的发展,道路的延伸,景区也正向松树林区挺进。
在《阿勒泰风情》一书中,一篇《小东沟散记》至今读来,灵动依然。这是文字的魅力,更是风景本身的魅力。尤其开头那句“小东沟是美丽的阿尔泰山的一块剪影”堪称经典之笔。
剪影是个什么形象?精彩华章的片段?美人回眸的笑脸?云遮皓月的倩影?还是,山城金色的童年?
我固执地认为应是后者。我想,要是山城没有这些钢筋水泥丛林,那也一定会和小东沟一样,“松柏参天,花草弥谷;群峰竞秀,乱石争流”(元·耶律楚材)。在某种意义上说,小东沟所呈现的景象应有山城童年的影子。
二奇金山子宫。
翻开新疆旅游资源录,我发现几乎每个地区都有一个或几个“沟”
如:大西沟、水磨沟、仓房沟、白杨沟、柳树沟、梧桐沟、庙儿沟、土峪沟、葡萄沟、果子沟、雀儿沟、哈熊沟、恐龙沟、怪石沟、古墓沟、大东沟、小东沟等等,堪称一道靓丽的旅游风景线。这些沟也构成了独具魅力的文化,我称之为——“沟谷文化”。
在这些沟谷中,大地的内在力量不断地勃发及迸泄,动物、植物持续而快乐地生活和迷醉着。沟谷的深处就是大地的子宫,是诞生生命与死亡的地方,也是诞生幸福故事的地方。
小东沟,沟深谷长,林木森然。春天有纤尘不染的绿;夏天有五彩斑斓的花;秋天是漫山浸透的金黄;冬天是银装素裹的白雪。一条无拘的大河蛮横地流趟着,碰撞,冲决出来的整条山谷令人迷醉。饱受约束的城里人时常来此消遣、散心,无非就是想把一腔哀怨,满腹惆怅都扔进河里,让疲惫的身心得到放松,在大地的子宫里得到重生。
三奇“指北为东”。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这条明明位于山城北部的沟谷,却被叫做小东沟,而不是“小北沟”?这个“东”从何谈起。
后来,我在研读金山采金史料中看到,民国初年在阿勒泰开采的矿点共七处,分别是:哈熊沟、东沟、前沟、后沟、坂场沟、中沟、西沟,“成色、产额以哈熊沟第一,东沟次之”(以上见《新疆游记》)。由此可见,东沟的定位得名,均以山城西部那条著名的哈熊沟为中心坐标的。也就是说,这条沟位于哈熊沟的东部。在那个夺金掠财的乱世,哈熊沟是仅次于承化老城的金山第二中心,是中国西部的“旧金山”。哈熊沟是太阳,小东沟就是它的卫星。此外,80年代,上影厂沈耀庭拍摄电影《淘金王》,万里迢迢前来小东沟取景,也不是完全没有史实依据的。
是啊!在那个乱世,有谁会去关注这些沟谷的山水如何,风景怎样,黄金就是最美的花,就是最令人陶醉的景;而在敬畏自然,发展旅游的今天,风景就是黄金,就是财富。依此观之,此沟仍然可以称为采金意义上的“东沟”。
物转星移,历史的坐标中心早已回归到这座山城,如果我们总是以山城为中心去打量周边,将东沟称为“北沟”,那就大错特错了。小东沟,东就东吧!叫着顺嘴儿,听着顺耳,天下旅游景区的精髓与“卖点儿”,无非就是“奇异”二字。有道是,特色,特色,不特别,咋出色。象这种“指北为东”的奇异现象,颇有“指鹿为马”的妙处,其错位之美,寻遍天下怕也是独此一家。更何况,东,预示着期冀与希望;东,就是太阳升起的方向,而旅游业恰恰就被誉为朝阳产业。
四奇幽谷松风。
一年之中,我总有几次走进此沟。而且,尽可能的往上走,去寻找松树。看桦树可以去“督统岛”,看松树必来小东沟。名义上是春游秋游,实际上是活累了,想来看看树们是咋活的,并借此机会跟树说说话。因为,树能教会人书本里永远学不到的东西。
这些松树——云杉、红松、冷杉们,成群结队地长在深山峡谷。一长就是三四十米,一活就是一二百岁。且一丝不苟地高大、正直、粗壮。把本质的坚定积存在内心,持久的渴望深入到空中——在比高更高的地方向上张望。
“横截大山心腹树,干云避日竟呼号”。这是丘处机吹嘘铁木真的诗,竟然也拿树说事儿。因为,松们确实象一个个身披铠甲的武士,古典而威严地站立在各自的位置上。
“朔风吹,林涛吼,峡谷震荡”这是京剧《智取威虎山》中只身剿匪的杨子荣先生,面对林海雪原所高歌的一段名贯华夏的“咏叹调”,松涛激发了他的斗志豪情。然而,当我伫立在小东沟,聆听着这摇魂荡魄的阵阵松涛,忽然明白了沉默的意义。这些松们啥没见过?成吉思汗铁蹄弥坚的蒙古军队;乱世殃年逐财求富的采金民夫;夏日里克兰河狂暴的洪峰;冬日里山谷中如席的大雪。阅世千年不发一声,只在经年季风吹过,划破松枝——这些发自大地的神经,才弹拨出一曲令人迷醉的松涛之歌。
《听松》,是一首二胡名曲;听松,是一种精神境界。
正是:
忆昔往岁事悠悠,
星转斗移几度秋。
幽谷松风知何处?
山城北望小东沟。
杨建英,男、北京人。现为新疆阿勒泰地区文联副主席。作品散见于《文艺报》、《散文百家》、《人民日报》 、《光明日报》、《美丽乡村》等报刊。曾出版散文集《老山城》、随笔集《山城密码》、报告文学集《新疆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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